远处的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海面，晚霞与黑夜此消彼长，我也感到自己正陷入一个梦境，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现实。海风撩起弗拉维兹皎白的衣摆，使他身形飘忽虚幻，仿佛一碰，便会像烟雾般散了。&ldo;弗拉维兹……&rdo;我忍不住背后搂住他，&ldo;你真的在吗？&rdo;&ldo;如你所见，我在。&rdo;他攥住我的手，轻轻触摸着我的每个骨节，继而抚上胳膊，回过身来，顺着肩膀触碰我的脸。我握住他的手腕，亲吻他的掌心。月光之下，雾蓝的眼珠犹如一片死水般毫无波澜，明明注视着我，却似乎越过了我凝视着无垠的远方。我从他的眼底读到深深的绝望。他看不见我。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堵住鼻腔，我埋首在他颈间，手指嵌入他丝绸似的金发里，被他拥紧在怀里。不料，腹部的不适突然袭来，我双腿一软，将弗拉维兹压得跌跌撞撞，一齐坐倒在柔软的沙滩上。&ldo;抱歉！&rdo;我慌张地爬起来，习惯性地将他扶起，却被他伸手揽在腿上。弗拉维兹抚向我的腹部，眉头微微蹙起：&ldo;这里很难受是不是？&rdo;&ldo;嗯。&rdo;我局促地点了点头。&ldo;让我看一看，好吗？&rdo;他的手指触到我的衣摆，漠然的眼底浮起一丝异色，&ldo;我也许能缓解美杜莎的诅咒。&rdo;&ldo;可你不是看不见？&rdo;&ldo;用这儿看。&rdo;弗拉维兹握住我的手背，温和的笑了。他的掌心异常光滑，潮湿冰冷，好像连一丝掌纹也没有。触碰的一瞬间，让我全身都泛起了寒意。像以前一样，我从来无法抗拒弗拉维兹这样关切的请求。顺从将衣摆掀到腰上，我就发现肚子已凸起了一小块，活像初怀胎的孕妇。这种联想让我觉得异常羞耻，更别提是面对着弗拉维兹。他搂住了我的腰，五指张开的摸索着我的腹部。他的掌心紧紧贴在我的肚脐眼上，像是那里长着盲文，低垂的睫毛仿佛一片彤云，神态专注得迷人。我呆望着他，如同幼时陪在他身旁识字读书。忽然间，我的腹部又收缩起来，弗拉维兹脸色一变，像被焯烫到似的缩回了手。&ldo;怎么了？&rdo;我抓过弗拉维兹的手掌，发现他真的没有掌纹，只有一个瓶盖大小的蛇形烙印‐‐与弗拉维兹额上那个一模一样。&ldo;这是什么？&rdo;我下意识的伸指去触，弗拉维兹却收起了手掌。&ldo;重生的印迹，美杜莎的奴仆的象征。&rdo;他淡淡道，喉头溢出一阵轻咳，&ldo;尤里扬斯将自己献给美杜莎，也将我连累了。我妄想获得新生，没想到……&rdo;弗拉维兹摇摇头，若有似无的苦笑了一下。心像被细线勒痛，我轻抚他单薄的脊背，为他舒缓呼吸。他的顽疾似乎非但没有好转，还比以前更加严重了。一种决心从胸中升腾起来，我伸手将他拥住。我辜负了弗拉维兹上一世，那么这一生，该换我守护他了。&ldo;弗拉维兹，&rdo;我摸了摸塞在腰带内的瓶子，忐忑不安地问，&ldo;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rdo;&ldo;美杜莎之血。它能使亡者复生，也能使活人灵肉分离，进入冥府。&rdo;弗拉维兹纤长的手指仿佛细藤攀上我的胳膊，声音轻得几不可闻，&ldo;那就是尤里扬斯本该待的地方，他从不属于这个人世。唯有送他回去，我和你才能获得解脱。&rdo;一瞬间那双魅惑的眼睛浮现眼前，我的胸口像被攥紧：&ldo;有没有其他办法？&rdo;他的手停驻在我的肩上，垂下眼皮，灰蓝的眼底透着一种伤感：&ldo;唯有让他归于尘土。阿硫因，你是不忍心，还是害怕？你……爱上他了？&rdo;&ldo;怎么可能！&rdo;我嗤之以鼻，被一丝没来由的慌乱扰乱了呼吸。弗拉维兹忽然扣住我的后颈，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我想要躲避，甜蜜的眩晕感却如烟雾将我重重笼罩。他的亲吻很轻柔，嘴唇柔软而冰冷，宛如海鸟的羽翼扫过冬日的水面，寒意便像涟漪般扩散开来，使我禁不住起了一身颤栗。颤栗，也不能自拔。我勾住他的脖子，忘情的回应着他，肆意宣泄着经年积攒的思念。许是承受不了我的力气，弗拉维兹的身体向后倾去，我顺理成章地将他压在了身下，像一头出笼野兽啃咬他的嘴唇，汲取他口腔里甘甜的津液。这一刻我不再是以前的孩子，不再是个弱者，而是一个有能力庇护自己所爱之人的男人。待我气喘吁吁的停下，他温柔的啄咬我的下巴，如同一位刻意放纵孩童的长者，腾出一只手抚摸我的背脊。这安抚使我僵住身体，为自己冒犯他而羞愧。是被尤里扬斯影响了吗，怎么我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我难堪地将埋在他肩上，埋进他那柔软的金色发丛里，闷声闷气的道歉：&ldo;对不起……我太冲动了。&rdo;&ldo;那是因为你爱我，是不是？&rdo;不用直视弗拉维兹的面容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让我敢于承认深埋心底的答案。我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沙里，点了点头。&ldo;所以你是我的救赎，我的小爱神。&rdo;他亲吻我的脸颊，声音却轻得飘渺，不禁令我想起另一个人也说过近乎同样的话语。那样像诅咒般的，像蛊惑似的，摄人心魄，让骨髓也为之凝固。恍惚间又像被拖进了深渊，我拥紧弗拉维兹，扯起嘴角：&ldo;从来都是你救赎了我。你是我的神诋……&rdo;我们彼此相拥，躺在沙地里许久。我从未感觉心情如此平静，仿佛就要就此陷入一场亘久的长眠。沉默良久，弗拉维兹才喃喃出声：&ldo;阿硫因，你试过深陷沼泽的感觉吗？越挣扎你就陷得越深。那时你会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你会厌弃自己的身体如此笨拙脆弱，你的灵魂想要丢弃你的躯壳，爬上去……&rdo;&ldo;看看我们，都厌弃过去的自己，妄想挣脱命运，却还是被栓着手脚。&rdo;我低头抵住他的胸膛，感觉难受得透不过气，仿佛与他一并在沼泽里挣扎。弗拉维兹在向我诉说他的痛苦与不甘。这么多年来，【lxxv】追兵来袭他低低重复着，似乎有些激动。他探出手摸向我面部，手指小心翼翼地描画着我的五官，动作轻柔得缱绻。我将额头靠近他的掌心，凝视着他的双眸。四目相接之时，我看见那双空洞的蓝眼睛仿佛终于找到了焦点，涌出一种濒死之人的渴望，&ldo;阿硫因……救我吧，我真想拥有你，真想被你温暖。&rdo;………………………………细密的吻犹如冬末冷雨………………………………。冰冷深入骨髓，却一下子令我忆起被那人侵犯时烈火焚身般的感觉。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我打了个哆嗦，…………………………………………&ldo;他占有过我。&rdo;我咬牙挤出几个字。&ldo;那我就把他占有的一点一点夺回来。&rdo;弗拉维兹的声音依然柔和，却没有一丝欲火，相反让我有点不寒而栗。我发觉自己不自禁地绷紧了腹部，我的身体起了自卫的本能。为什么我会对弗拉维兹戒备呢？&ldo;弗拉维兹…&rdo;话音未落，他封住了我的嘴。他的双手按住我的头，不容我逃避，徐徐深入的纠缠我的唇舌。由他掌心传来的寒冷透过头皮，将我的大脑一瞬间冰冻了起来。四周万籁俱寂，我仿佛沉入了一片虚无的世界里，恍惚间魂魄似离体而去，漂浮到了空中。我的身体越来越寒冷，如坠冰窖，冷得全身刺痛。腹部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什么东西在肚子里挣扎着，即刻要破体而出。一声类似幼兽的嘶鸣声像从肚子里传来，我的身体又被一股力道拖拽下去，回到了原地。冰冷自肤表褪去，一团火热自体内升腾起来，我大口喘息坐起身，自卫的本能驱使我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却见弗拉维兹一脸惨白地瘫倒在地，抱着肩膀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