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谢观南依然是准点散衙回到悦庄,他这么积极回家还有个缘故就是秦孝贤近来真的对他过分关注了。严格来说也不是最近,从地动之后,秦孝贤隐约知道了谢观南与悦庄的关系,就开始有些不太对劲了。
秦孝贤显然是知道悦庄背景的,他原本就对谢观南这个京城来的捕快比较客气,现在只是关照得更明显了一些。秦县令虽没有热络巴结睿王的意思,但谢观南被额外的多加关照,弄得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这几天谢观南不敢在衙门多待还有个缘故,就是秦孝贤看田衡一案没有新的证人证物出现,希望尽早以自杀定案,但谢观南还在第二遍排查与此案有关的所有人的线索,秦孝贤当然是客客气气说可以再等等,只不过但凡在衙门看到谢观南都免不了要提一嘴。
谢观南自然知道案子都有限期,拖是拖不了多久的,而秦孝贤不管是本性厚道还是看在悦知风的面上,总之已经是给了他极大的信任,不然换一个上司,早不理会他一个小小捕快的执着,该定案就定案了。
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的案子,田衡也没有什么难搞的亲戚,容氏带着个孩子还能给县衙多大的压力呢?谢观南明白,这次是因为他的坚持,才能被允许查到现在,只是如果真的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有力的证据,他也很难再做什么了。
还没走到他和季熠住的那屋,谢观南在前院就被冯肆拦住了。从冯肆的表情和站的位置来看,像是在这里专门候着他的,看他回来忙笑着迎过来,告诉他悦知风让他过去说话。
长辈传话了自然不能耽搁,但谢观南边往悦知风的厢房走,心里也不免边琢磨起来。因为家里有季熠在,悦知风从没单独找他说过话,有任何事都是当着季熠的面、三人一起在场时说的,除了从西雷山回来后悦知风找去衙门那次,这还是第二次悦知风直接找他。
不过谢观南这次想错了,悦知风房里此刻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也并非是被单独叫来说话的。他过去的时候,悦知风身边还有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这个人长得普普通通,虽然五官端正但很难让人描述出他有什么特征,尤其是站在悦知风边上,更显得他平平无奇,是看一眼便很容易会忘记的那种长相。
然而谢观南却认出了此人,他对自己的记忆非常自信,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此刻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缘故,而自己之前与他的一面之缘又是不是纯粹的巧合。
“老师。”谢观南给悦知风见礼,他还没来得及回房换衣服,但好在悦知风并不如季熠那样讲究这些,浅笑着叫他过去榻上坐,谢观南看那个人也在主人示意下坐到了客座上,猜不透此人与悦知风叫他过来有什么关联,便问,“不知老师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悦知风抬手朝客座上的人遥指了一下,也不说浪费时间的场面话,简单给两人介绍了一下彼此:“这是都护府的曹司马,曹豫,这是云遮县衙的谢观南。”
谢观南和曹豫相互见了个礼,悦知风将他以捕快的身份介绍给对方,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换言之今日他被叫来,也就是和他的公职身份有关,可对方是都护府的人,谢观南又觉得摸不着头脑了,他的捕快工作还没有和都护府这样的衙门有过关系。
做完了介绍,悦知风便不一言,示意让曹豫来说话。
“请问今日谢捕头是否去过东市‘安济堂’?”曹豫渐渐敛去了之前论主宾之礼时的笑容,表情严肃了些,但语调还是比较轻松温和的,他一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官话,气势上就和普通百姓甚至地方官完全不同。
谢观南点了点头,他有些好奇地盯着曹豫又多看了两眼,还是觉得此人其貌不扬,他虽然记得很清楚午后与此人在安济堂门口擦肩而过的事,但当时曹豫的存在感非常低。这种感觉还是很微妙的,曹豫此时身上的衣服和谢观南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完全一样,但就眼前来说,这个人无论是谈吐气度和神情,与之前在安济堂那匆匆一面可有着天壤之别。
“我从安济堂走出来的时候,与曹司马刚好有一面之缘,怎么曹司马没认出谢某吗?”谢观南是笑着说的,冲淡了一些他这句话中疑问的语气,倒像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曹豫露出一个稍显意外的表情,像是没有料到谢观南会这么说,一时怔住了没立刻接上话。
悦知风却在这时笑了一声:“曹豫,也有你吃瘪的时候呐?”
谢观南被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打的哑谜弄得有些一头雾水,来回看了看他们,还是不明白自己这么一句简单正常的话,怎么就让他们有这样的反应。
“曹豫是大理寺出身,他的专长就是混迹于市井坊间,浅身远迹才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今日只是跟你一个照面的工夫,你便记住他的脸了,这可是他至今为止罕有的失误。”悦知风解释给谢观南听,曹豫的本行是刑狱,所以他经常需要接触各式各样有嫌疑的人及收取各方线人的情报。
藏起一滴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投入大海,同理一个官府的人最好的伪装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特征,就像路过的任何一个普通百姓。谢观南忙说曹豫其实并没有引起他特别的注意,只是他天生记忆力好,看过便不会忘记,更何况距离他们那一面也才过去不到半日。
即便谢观南这样说了,曹豫也还是面露赧色,沉默了一会,直到悦知风出声催促,他才重新捡起差点被自己忘了的话题:“下官今日前来,是为了有件事要和谢捕头通个气。”
曹豫以下官自称,这自然是对悦知风说的,不然以他的官职,是谢观南要尊他为上官,对他更恭敬些才对。这么一想他们三人现在这么坐着说话也是有一种怪异的氛围。谢观南与悦知风以主人之资坐在上座,而曹豫以客人和部下的身份落于下座,谢观南也是到了这一刻才后知后觉现了自己这有些尴尬的位置。
“不敢当,曹司马有事请说,我无不配合。”只是谢观南还是有点疑惑,如果是公事上需要县衙协作,理该在白天去衙门说才是,而且也不该直接找他,他不过区区一个捕快,还轮不上他与曹豫这样的官职对接公事。
“那我便直说了,关于安济堂的席昭,请谢捕头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