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立功的消息如今整个洛阳城人尽皆知,最意外的倒属夏南星母子了。当娘的听到夏景行不但没死,反立了大功,一口气倒又哽在了那里,差点犯了旧疾。
她当初可是往夏南天面前去狠狠嘲弄过的,只当这个兄长失了女婿家产,这辈子再无翻身的余地,只能后半辈子守着个小宅子过活,日子可比她们家还不如。哪知道转头就听到这消息,才觉得自己是大大的丢了一回丑。
寒向荣可比夏南星更难受。
他心里存着隐秘的心事,总想着还能与夏芍药在一处,虽然去了夏家不再开门,可有好几次在街市上瞧见夏南天抱着大孙子路过,上前去打个招呼,夏南天也是冷淡应一声,便抱着大孙子走了,全无甥舅旧日相处的热情。
再听到夏景行居然活着回来了,这心事又一次破碎了,夏芍药的千般好万般娇又成了镜花水月,这时候衾寒枕冷,倒又想起了孙氏的好来。
夏芍药是他少年时候的一个迷梦,可望而不可及;可孙氏却是实实在在与他度过许多日夜的人儿,夫妻事也不知做过多少回,唇儿是香的,身儿是暖的,半夜里做梦还会梦见她躺在自己身下,醒来之后一摸被子里湿了一片。
当日孙氏决绝离去,寒向荣倒从不曾想过要去挽回,他心中自也有一股傲气——你再不愿意跟着我过日子,我可也不愿意再要你了。
如今隔得这许多日子,倒又念起孙氏的好来,心里犹豫的几番,见夏南星好几次请了媒婆家里来,要为他再挑一房妻室,他这时候倒开不了口了。
鼓起勇气提过一次,才露了话头,“那个……孙氏……”便被夏南星给骂了回去。
“她是哪个?她与你再无瓜葛!重利算计,成亲这许多时日旁的不说,连个喜信儿也无,说不定她压根就是不能生的,能与她和离倒好,娘给你挑好的来再娶,转年就能抱个大胖小子。”
寒向荣自己倒茫然起来,人生大事都不由得他自己作主,他念着的娶不来,以前待他好的这会子也已经离开了,再娶一个来……也不知是甚样人,生不生儿子又有什么打紧?
到这时候哪还有心思读书,笔墨都搁了许久了,每日只在街面上胡混,喝碗茶听会书,约个三五好友念几句酸诗,喝的烂醉回家,日子浑浑噩噩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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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院子里,夏芍药才下了马车,后院已经听到了消息,素娥红着眼眶带着几个丫环赶了出来,见到夏芍药夫妇行了礼,便上上下下打量,见她完好无损,气色也不错,比离开时候倒还圆润了一些,终于笑了出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夏芍药自下了马车,便开始四下张望,只夏景行心中难受,若非自己夏家也不必受牵连,逼到卖房卖地的地步。这小宅子比之夏家祖宅可小了太多。
“素娥,爹爹跟安哥儿呢?怎的不见他们出来?”
素娥忙派人去寻,“去外面瞧一瞧,请了老爷跟大哥儿回来,就说姑爷跟姑娘回来了!”还絮絮告诉夏芍药,“姑娘刚走的时候,安哥儿整日吵着要娘,他那么小的人儿哪里明白姑娘为什么不在家。老爷哄了许久不见好,安哥儿倒一日日瘦下来了,老爷没办法,便整日带着他出门去逛,哪里热闹不往哪里钻……”如今姑娘是回来了,可安哥儿恐怕也不认识当娘的了。
夏芍药听得心疼死了,拉着素娥的手问,“他瘦了吗?后来还吵着要娘吗?”
瘦了又被养胖了……只不再吵着要娘了。
素娥这话再说不出口的。
夏芍药哪里还坐得下去,拉着夏景行就要去外面找,“咱们一起去找找爹爹跟儿子!”
夏景行对素未谋面的儿子也是记挂多时,才要带着人一起出门去寻,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从外面窜进来个小身影,进来瞧见院里站着铁塔般的四个汉子,各牵了一匹马,立刻扭头朝外面大喊了一声:“祖父,咱们家进贼了……”还补充一句,“是马贼!”
茶楼上的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讲的,骑着高头大马,腰挎弯刀,生的黑壮吓人,有个牵马的汉子面上还有道疤哩,瞧着就很是凶恶。
夏芍药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小家伙转头从门外拉进来个老头,穿着粗布长袍,笑呵呵道:“大天白日哪里有什么马——”贼字还含在喉咙口,忽的眼都直了,在那眉目细致,面皮儿白净,生的倒好似个女孩儿一般的小家伙脑门上敲了一记,“胡说什么?那是你爹娘!”眼神已经直直越过众人,往闺女身上瞟了过去。
夏平安个子小小,得仰起头来瞧,眼里早被院子里那五匹皮毛油光水滑的马儿吸引,压根没瞧见那名汉子身后几步的年轻男女,还大声道:“祖父骗人!人家父母都是一男一女,怎的我爹娘……我爹娘就成了四个黑大个?”
前锋营将士听得这话,俱都“噗”的笑出声来,扭头去瞧自家头儿的脸色,他也被燕云十六州的太阳给晒的脸膛都黑了,此刻面上表情都扭曲了,大约是初次见儿子就被他这惊人之语给镇住了。
只不过头儿这儿子生的倒跟将军夫人似的,眉目如画,忒也可爱!
夏芍药听到这小小稚嫩的声音,心都酥了,绕过众人便往前面来,几步就到了近前,堵住了仰着脖了瞧战马的夏平安,伸臂就将他抱在了怀里,在他细滑的小脸蛋上使劲亲了两下,吓的夏平安在她怀里胡乱挣扎,“祖父救命!祖父救命!”听书听多了,恰夏南天又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如今被个陌生女子抱在怀里亲,小平安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找人来救。
——可了不得了,家里不但进马贼了,还进来个疯女人,抱住他就亲!
夏景行就紧跟在夏芍药身后,见这小家伙眉眼灵秀,容貌肖似妻子,心里痒痒,将他从妻子怀里接过来,朗声笑了出来,“乖儿子,给爹抱抱!”
小平安有限的记忆里,爹是绘在绢上的一张小像,叫一声也不会应,哪里是眼前这个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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