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记起那年丧礼,听到镇上人的议论。
廖长宁似乎有所察觉,直接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最后选择自杀……”
他突然皱眉,右手握拳摁在胃部,长出一口气,又低低咳嗽了一阵。我起身去吧台饮水机倒了杯热水给他握在手里。他却推开我的手,扶着沙发起身,脚步急促推开办公室套房洗手间的门,撑在洗手台子上开始剧烈呕吐。
他右手掌抵着胸腹之间,几乎深陷进去。
我吓坏了,整颗心都跟着他压抑浓重的喘咳声越揪越紧,我只好伸手不断轻抚他瘦削脊背,希望这样他能好受点。
他好久才调整好呼吸,又鞠一捧冷水洗脸,脸色愈发惨白,眸底一片隐倦青黑。
我捧着雪白毛巾上前,他扶着我的手直接在脸上轻擦。
我扶着他出来重新在室内沙发落座。
他眉眼之间有悒郁恹恹的深沉颜色,额上也有涔涔冷汗。
他低声对我说:“谢谢。”
我却不懂怎么才能安慰他的伤痛。
室内只开一盏低垂昏黄吊灯,这种灯亮度低,几近半明半暗,泻了一地星辉,灯光碎碎暗暗如同华美的钻石。我着迷似的看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异常分明的冷峻脸庞。
廖长宁突然问我:“翘翘,你是怎么看李副董?”
我有些错愕,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只好老实答道:“她很强势,总想掌控一切。”
廖长宁说:“最开始,廖董确实是欣赏她的硬朗风格,在柔性管理大行其道的今天,李柔筠当时的冲锋陷阵有效缓解了廖董的职场压力,共同利益,相互利用,这就是他们感情根深蒂固的基础。”
我又说:“她很虚伪,总是戴一副面具。”
廖长宁这次笑了笑:“我只让少廷粗粗一查她的过去,就发现她简直是另外一个人,名字换了好几个,身体严重造假,还做过三陪女。”
我无所动,因为李柔筠只是跟我无关的一个名字而已。
我说:“但是,她很爱她的儿子,几乎都失去理智了。”
廖长宁沉默片刻,松开握着我的手,没什么情绪的说道:“是,血浓于水,骨肉至亲。”
他久久没有继续说话。
我天真问他:“那为什么不把李副董不堪过去示于人前?”
这是一柄利剑,不说足以解决他在廖氏的困局,至少可以让事情出现转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这手好牌。
廖长宁半天没有回答我。
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正想措辞圆场,就看他撑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我连忙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借力。我那个时候还不懂得Timing的重要性,比如爱,比如青春,经济学的理性人理论告诉我们只有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才能效用最大化。
而他,也只是在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时机罢了。
他终究没有回答我。
九月三十号。
学校开始放十一假期。
晓楠早就给我打电话约在城里一间颇有特色的酒吧里过十八岁生日。
过去的很多年,我都不认为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我甚至其实并不太清楚我是否今天生日。
我是一个弃婴。
苏文穿一件墨绿色小格子衬衣,修身蓝色工装裤,抱一把吉他在台上唱歌。
一曲终了,舞池中一片口哨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