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正常人去修行一门武功以图青春永驻,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应该会想要保持在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谁会想要保持一辈子小孩子的身材与容颜。
此人练习的武功使得她只能有孩童般的身材,尽管从脉象中看出她在几十年前时受过暗伤,那极有可能是导致她彻底不能改变孩童身材的原因所在。
可是话说回来,此人练功之初才有六七岁,她的师父难道不知道这样一套武功存在什么样的弊端,自己的徒弟可能会在长达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内都要保持儿童身材。
与一直保持着风华正茂不同,一直保持矮小的儿童身材,年幼之际尚不在意,可是随着年龄渐长,她真会毫不在意吗?只怕是难以避免的心魔渐生。
那么为师者为何会将一套有如此缺陷的武学教于徒弟?徒弟当时才六七岁,徒弟不明白之后十几年会遭受的心里痛苦,师父也是全然无知?
这套武学本身固然奇妙,可是让一个女子练习而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是为了武学而痴,还是毫不在意世人的目光?师父如此认为,便也应允了尚且只有六七岁的徒弟做出了如此选择?
此人的师父若是武功高深之辈,该是明白此功的缺点,他如果不能改进这个缺点,完全可以不让徒弟练习。徒弟当年才六七岁,即便她误练了此功,也能及早停止练习。
云善渊无法得知其中的内情。
她认真拜过两位师父,不论是重情的叶盈盈,还是忘年相交的谢晓峰,若是换做他们绝不会将这样的武功传于徒弟。
虽然说师父尊重徒弟的选择,也让徒弟选择她想要走的道路,但也要看那是一条什么样的前路。若是明知是一条会滋长心魔的歧路,必是会想法引导徒弟远离此路。
“师父……”女童发出了迷糊的呢喃声,“您竟是还回来了。”
云善渊抱着女童,这里是树林也没有落脚地,只能到山中洞里先歇一晚。
女童在功力全失的情况下跑了一路,看她身上被划破的衣物,极有可能是在躲避什么追兵,她的状态并不好,难免发起了高烧,也就说起了胡话。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像是三师妹的偷袭让她彻底失去了长大的机会,像是二师弟与三师妹去了无量山,她再也未能见一面二师弟,像是她也报复回来了将三师妹的面容毁去。
云善渊大致能通过这些话勾勒出一段三位师兄妹之间的爱恨情仇,她更不明白了,同门相斗已然是到了暗害明斗彼此的地步,做师父的竟是管也不管吗?或者说一切发生之际,女童的师父已经过世了。
只是这个门派也是奇怪,虽然所习武学已然超出了一般武学的境界,但是师父对于弟子的心性成长似是并不在意。
需知‘教不严,师之惰’,一个大门派中难免出现一两个例外,但大多数弟子的心性还是与师父的教导有关。
小老头吴明有一句话很对,人贵有自知之明,越聪明越要有自知之明,否则就会迷失自我。武功越高,心境也要能与之相配,否则早晚都会迷失自己。
可以从女童的呓语中听出,她是大师姐。
这一段纠葛发生在最先入门的三位师兄妹之间,也就是说为师者压根没有关心过徒弟的心境成长。这是多心宽才放任徒弟们自行摸索,并且完全不加引导?或者说,这位师父不幸地早早过世了?
“你那师父也是个怪人,他若非早逝,我真不知是否该说他对你们这些徒弟当真绝情。若非绝情,怎么能毫不关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徒弟如此,对师父也是如此。”
云善渊越发地不解,她说了这句之后,也只得先将女童安置到了石洞中,以内力为女童降了高热的体温,再将女童身上擦伤的伤口处理了。
她又想到女童嘴角那抹残留的兔血,只怕那也与武功的恢复有关,极有可能要服用活物的鲜血才能够调整内息,便想着去抓一只山鸡回来。等到女童醒了说不定就有用,即便没用也可以自己吃了。
云善渊先一步离开了山洞,躺在草堆上的巫行云睁开了眼睛。
巫行云的眼角多了一丝泪光,时至今日,她怎能不明白逍遥子有多绝情,这种绝情比起无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巫行云活了九十多岁,该明白的,她早都明白了。
她讨厌男人,是因为苦恋无崖子而不得,更是因为无崖子的绝情。
他们即便做不得情侣,可是无崖子接管了逍遥派掌门之职,李秋水残害她至此,偏偏无崖子什么都不曾作为。若说是她没有告之无崖子所受之苦,那么他们十多年的师兄妹情谊,无崖子也从未想过到灵鹫宫关心她一句,哪怕只是一封信都没有。
若说此生除了无崖子之外,她还对哪个男人有过感情,不是恋情而是濡慕之情,那便是师父逍遥子。
逍遥子最先收她入逍遥派,教授于她绝世武学。
当她六岁之际,她还无法明白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致命缺陷并非每三十年丧失内功一次,而是她的身体只能保持在女童之躯,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这二十年听着简单却是无比的煎熬。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脱胎于不老长春功,逍遥子本人修行过不老长春功,修炼时必饮鲜血,这并非逍遥派的武学,而是逍遥子从别处习得的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