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忽然又改变主意,眉峰微蹙:“不看电影了,就走走。课程论文写得我烦!”
齐雁轩点头:“那好,咱们不乘公车,就走回学校?”
齐雁轩平时是悬心吊胆地体贴讨好着他的男友。他能看出陈瑾也喜欢他,两人毕竟相识多年知根知底,陈瑾其实很在意他的,也从来不在外边花心风流。然而陈瑾这人的性情,简直就像是三江地神女峰顶上那一片积雨云,常年都不散,一年四季永远是阴不阴晴不晴,忽高忽低,变幻莫测,不知啥时候就在太阳底下喷一场令人猝不及防的冰雹冷雨,发火是不带预算的。
高兴的时候特别疼他,不高兴的时候陈瑾动手打过他。
……
学生恋人前脚刚走,隔壁桌又迅速被几个光膀子穿大裤衩的泥腿汉子占据。那几人将长条板凳换成个颇具气势排场的八卦阵摆法,脚踏拖鞋踩着凳子,用啤酒就着炭烤鱿鱼大快朵颐。
夜市里吃饭喝酒的客人,可不就要东拉西扯地闲聊八卦。其中一名穿黑色跨栏背心的汉子道:“诶?都看新闻了吧?那个运钞车的悬案,嫌疑犯尸骨找到了,就是之前一直怀疑的陈九。”
另一名赤膊汉子从后腰到肚皮绕着几圈肥膘,仰脖灌下一听啤酒,颠着他的肚子:“看了!新闻里说户籍就是咱们三江地的,这人干什么的?”
黑背心男子道:“这你不知道?一直就说是三江地人,十五年前老家就在这条荣正街上,劫了银行一千五百万!”
赤膊男惊叹:“呵,肚大手黑啊,佩服这人胆子真大!当然还有胆子更大手更黑的,竟然又把陈九给劫了!”
黑背心男以茹毛饮血的力道用臼齿撕扯着鱿鱼串,骂了一句:“反正银行里钱都他妈是有钱人的,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有啥的?劫的好,换成我我也想劫他们一笔!”
街头巷尾之间的流言八卦,在社会阶层的最低洼处堆积和发酵,裹着一层尘土的糙砾,透着一地淡淡的血腥,带着游走于红线边缘地带的冷漠与桀骜不驯,以及百年代代相传的剽勇作风。这一桌人边吹啤酒边聊,那架势眼看着就要拔刀而起,也想一起干上一票!
严小刀沉默听着,之前已经看到警方发布的简短通告。
他总是有这种有趣的经验经历,时不时从某一条案情通告中,发现自己曾经“经手”过的蛛丝马迹。若是往常,他都是憋一肚子不能为外人道的舒畅和骄傲,为自己的神通广大知晓内情而得意。唯独只有这回非常不舒服,憋了满腹的狐疑惊愕——就是那个案子。
十五年前疑犯尸骨。
一千五百万。
这笔钱谁拿到手,发家绝对都够了,一笔巨款。
严小刀疑心病都快犯了,隔壁那一桌人就是忒么凌先生请来演戏的吧!这番话特意说给他听的?他甚至怀疑鲍正威是否也是一伙的,故意让他提前知晓这个案子,探查他的反应?
严小刀突然直视凌河:“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认识我们市局鲍局长?”
凌河狂嚼着鱿鱼串,表情挺逗的,忍俊不禁:“你看我像是认识局长大人,还是像跟衙门公安串通一气的人?”
两人都有话想问,又都有事要瞒,互相用视线剐了片刻,最终默契地将疑问化作一番心知肚明。
绝对的肉食动物凌先生将最爱吃的食物先都扫光,盘子里只剩糍粑。这人嚼了半块,表情不太对。和很多洋人的饮食习惯一致,凌河明显不爱吃黏米,还在努力地准备吞掉剩余食物。
“不爱吃就甭勉强。”严小刀从凌河嘴边顺走了沾过口水的半块糍粑,再将盘子扫荡一空,痛痛快快全部塞自己嘴里,爷们吃个东西还跟你墨迹?
……
齐雁轩揽着他男友胳膊弯,陈瑾那条手臂骨骼硬朗,道道青筋明显,二人一路走出荣正街范围。
一个驼背独臂的老者挑着两大袋子货物,经过一条黑暗逼仄的小巷,往后街的店家仓库运货,路边门槛上还闲坐着更多等活儿的扁担脚夫。陈瑾以无声的视线掠过那老汉畸形佝偻的背影,两道=浓眉簇出不忍之情,脚底却又疾步想要离开这块光怪陆离的地方。若不是看在小吃摊物美价廉,能让他负担起这样一次平民廉价的约会,他才不想再进这条大街!
陈瑾都走出去了却又停住,嘴角抖出几分阴晴不定的情绪,回追上去将刚才吃面找的十几块钱塞给那老驼子,“你刚才兜里掉钱了”,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灰白色目光中迅速搂着齐雁轩转弯离开。
陈瑾吹着夜风自嘲道:“这月的杂费宿舍费和各种苛捐杂税交完,零花钱他妈的也差不多了,下半个月的每天伙食就是在宿舍六层楼顶上喝风了!”
齐雁轩丝毫不介意二人家庭经济基础的断崖式差距:“你用我的呗!你每天下课吃饭时间,在楼下等我一起。”
陈瑾调开视线,冷笑道:“小时候花你爸的钱,你爸养着我,现在我都这么大了,我再花你钱,让你养着我?……我也太他妈贱了。”
齐雁轩小心翼翼地变换语气:“那也不能算是花我爸的钱,你就当成资助你的是希望工程么?只不过碰巧一对一结个对子就结到你这里,我爸资助谁不是资助呢?……念书受教育成才的钱,借来的并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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