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不动声色挺身而出,用眼神示意:我就是一根手杖。
严小刀沉默着刻意忽略了这种明目张胆索取身体非正常接触的“示好”。
凌河小声说:“我背你?”
严小刀哼道:“不用,大爷能走。”
严小刀念出的“爷”字,可不是有气无力的轻声,是尾音往上翘着的二声。
透镜般的夜空像是富有生命力的,俯视荣正街上熙攘的人群。灯火将布局极度拥挤、缺乏统一规划的商户妆点成色彩斑斓的马赛克,于长街的两侧星罗棋布。两位身材俊逸挺拔的男子缓缓穿行人群中,只是其中的一位步履蹒跚,需要手杖支撑……
凌大少爷其实也不知哪个摊子好吃,他哪来过这种地方?他扭头又问后面人打听:“秀哥,阿哲说的哪个店?”
毛致秀利索地拨出电话,同时在人群中以最佳路线灵巧地穿梭:“阿哲,凌总问你,你舅妈家到底哪个店,黑灯瞎火我们找不到!”
“俺舅妈家的炸臭豆腐和烤鱿鱼是整条荣正街最好吃的,但是俺就是不要告诉你们,哼!”电话那头的苏小弟正憋一肚子气呢。
“我们给你舅妈的小店捧场送钱,你小子还不乐意?”毛仙姑道。
“出去玩儿不带我,不开心!”苏小弟哀怨地独守空房,一个人负责在峦城看家,这时滚在床上,很不要脸地抱着严先生睡过没洗的枕头一解相思。
严小刀约莫都听见了,打个眼色从毛姑娘耳边捏过手机,对听筒里咳了一声:“阿哲,哥肚子饿了,店在哪?”
苏哲口齿间射出一串清脆伶俐的连珠炮:“严先生俺舅妈家的店在荣正街往里走四百米拐三道弯的第两百一十五号名叫‘阿嫂烧烤’!招牌菜是炭烤鲜鱿鱼螺蛳粉肉酱面油炸臭豆腐鸡油炒豆豉和绿豆面糍粑!您可一定不要忘了点人家最喜欢喝的米酒和黄梅汤了啦,替人家多喝两杯,特别的甜~~~~”
凌总翻了个大白眼。毛仙姑在一旁放肆地大声嘲笑:“这花痴病不能放弃治疗!”……
他们一行人穿越了马赛克拼接而成的贫民陋巷,最终找到“阿嫂烧烤”的大招牌,顿呼上当。
哪有店面?就是一个烧烤摊子、临时支起的雨棚和几张圆桌长凳。一层地沟油浮于便道表面,一贯敏捷如飞的毛仙姑踩上去差点就地躺一大跟头,连滚带爬仙气全无!
一辆豪车在他们身边拱来拱去,寸步不让,从人缝里杀开一条崎岖的路,硬是将车停到“阿嫂烧烤”隔壁的豪华大店面。这一路上磕磕绊绊,车厢外壳难免与道路两侧的桌椅板凳亲密接触,溅起一声声埋怨和咒骂。车内的富家二世祖打开车窗,带着王霸之气指桑骂槐,车外的泥腿子穷汉抄起板凳嚣张还击。
豪车车胎蛮不讲理地几乎压到严小刀唯一好使的那只脚。
“你当心车。”凌河眼明手快搂了他腰,把他照顾在臂弯的安全范围之内。
身后的摊主以三江猛雷之势甩出一把大菜刀,向着远去的车屁股狠狠就是一掷!那菜刀从严总头顶打着旋子飞过,“砰”得砸到豪车保险杠!
此地市井民风之泼悍,令使刀的行家严先生都难免瞠目结舌,与凌河面面相觑,这什么地方?
严小刀约莫猜到凌河为何率众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名义上所谓的公司奖励公费旅游胡吃海塞等等说辞全部都是粗陋的障眼法,这地方一定有凌河想让他看到的事、见到的人。
……
“阿嫂烧烤”统共也就三张桌,来晚了客官您就请站着吧!占据隔壁桌与毛姑娘背靠背而坐的,是一位小年轻,大学生模样,瞧着像是与室友二人结伴出来吃宵夜,谈话掩在闹市乌烟瘴气的喧闹声中。
高个子男生从背身看去,半旧的T恤被两副硬朗的肩胛骨撑开着绷紧,身形高大宽阔。正面长相也颇有特点,两道眉骨坚硬凸出,仿佛与面部轮廓与生俱来地较着劲,眉毛眉峰浓密。这张年轻的脸显出几分与年龄时代感不太相符的的性格棱角,确实与时下普遍的阴柔娘炮类型完全不同。男生的眼眶却又深凹下去,将一些更为复杂的心思悄然藏在眼底。
这男生对着一大碗面条大口大口地吃,半吞半嚼,吃相颇具当地土生土长的豪爽汉子气概,让他身旁腼腆秀气的同伴忍不住发痴地瞄了好几眼。
齐雁轩笑起来唇形挺好看:“你说的这家店真的不错,挺好吃的。”
陈瑾把肉酱面条塞满一嘴,嚼着,唇边甩出自嘲般的细微表情:“嗯……其实就是便宜,贵的我也请不起你!”
齐雁轩赶忙说:“没事,你还想吃哪家店?下回我请你呗。”
陈瑾垂下乌黑的睫毛,很酷地道:“用不着,哪有吃饭让媳妇请客的!”
齐雁轩尝到一颗糖渣渣儿,都能通过以点带面的发散式联想获得自给自足式的心理慰藉,于是在桌下勾住男友空闲着的左手,悄悄摸那手上的两块硬茧:“那我待会儿请你看电影吧。”
夜幕下搭伴吃面的两个大男孩子,是距离荣正街只有三个路口的樊江大学大三学生,两人念不同专业,但很小时候就认识了,如此算来,是一对竹马恋人。
两人各吃净了一碗面,外加炒豆豉、糍粑和炸臭豆腐,竟然还不到三十块钱,上哪找这么便宜的摊位?陈瑾痛痛快快地为两人结了账。
齐雁轩瞄到炭烤大鱿鱼的价签,要十五元一串,于是摇头说他不爱吃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