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云酥再来一碟。”
“好嘞。”
“还有,我想听曲儿,让楼下的弹唱人上来吧。”
“我这就给您叫去。”
不一会儿,弹唱人抱着半弦琴,窸窸窣窣上楼来。
南柳道:“我在窗边,你随意找地方坐吧。”
弹唱人是个有眼疾的灰发老头,手枯如爪,瘦得脱形,但眉眼却很平和。
他循着光慢慢摸索过去,坐了下来,声如磨沙:“客人想听什么?”
“有没有什么新本子?”南柳捏起一块卷云酥,轻快道,“每次来都听你唱前朝沈青天断案洗冤,腻了。”
弹唱人浑浊的眼直直看着她,又仿佛透过她,在看火红的霞光,他笑了笑,胡茬似枯草,长在他干裂的皮肤上:“最近没有新本子。不过,小老感觉得到外头的霞光,满眼都是红的,跟火似的,现下想起一旧很好听的曲子,客人要不要听啊?”
“嗯?讲什么的?”
“这个,讲的是大火护佑女子继承亡夫的家业,剪除异己,又有天助,最终成为家主的事。曲子真的好听,客人不妨听听?”
南柳动作一顿,声音沉得可怕:“什么?”
“一场火。”弹唱人拨着弦,摸摸索索调了音,说道,“一场火成就一个女人的大业,世人道这是天佑,是天降大火给了她继承亡夫家业的气运,是故曲名《火神佑》。”
南柳嘴角一抿,脸上常挂的笑意荡然无存,眸光微沉,道:“哦?《火神佑》吗?说起来,我还真没听过,想来应该很有意思,不如,你唱来我听听。”
☆、第4章昭王
夕阳沉入地面,灰蓝色侵染着晚霞红光,天光渐晚,夜色将临。
岚城街巷楼宇矮墙,渐次燃亮了灯火。
揽月楼上,暖光和着沙哑苍老的歌声泄出,照亮青石路。
集会早就散了,揽月楼二楼唯有南柳和唱曲人还在。
南柳细白的手指轻敲着酒杯,浅紫发带在晚风中浮动。
唱曲人枯瘦的手拨动着陈旧的板弦琴,沙哑的嗓音依旧唱着那首《火神佑》。
刚刚人多嘈杂,叶老板没细听,这会儿忙完了,忽听楼上唱曲人和着板弦的寂寥声,慢声念道:“夫魂离去恨悠悠,云娘思及亡夫所托,又听墙外窃窃私语声,旧人欲扶二公子接家业,让她云娘离家去。云娘悲泣哀命艰,凄凄长夜难捱过,辗转反侧至天明,忽闻南仓犯火神,大火怒燃三整晚,替她烧净这旧人,为她烧尽拦路荆,梦圆只在火光间。只可叹啊只可叹,二公子命魂追兄去,锦心绣肠无双风华,却终落个美面枯身祭火,雄心伟志飞烟灭……”
他唱的竟是那曲二十三年前被新朝禁的《火神佑》!
他真敢啊!
叶老板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携酒上楼,急忙打断道:“小将军,叶某忽然想起,祈愿节快要到了,祈愿节我们揽月楼的相思酒最有名,你还没尝过我们揽月楼的相思酒吧?”
唱曲老头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口半张,手停了下来。
南柳与她兄长一样,肖父,长了一双天生笑眼,笑起来,如繁花绽放点上盈盈珠光,绚烂极了。可她怒时,这双天然带笑的眼在冷如冰的脸上竟比平常人发怒更令人胆寒。
此刻,南柳含冰的笑眼正对着叶老板。
叶老板冷汗沿着脊背慢慢淌下,放下酒,硬撑着给南柳笑了笑。
“我看天色已晚,小将军现在回营可还赶得及?”
晚风吹着楼外的灯笼,光影交错,楼内陷入沉默,除了风,其余的一切仿佛被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