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队人去了,又来一队人,周氏吃了口茶接着道:“茶具统一用那套汝窑缠枝莲青瓷,以往咱们府上也没少办过宴会,规矩你们也都知道,碰碎一个,拿着瓷片来,我问过事情原由再定罪责。”
这一波人又去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周氏一口气调度完,都打发了去办事,笑睨着洛瑾瑶道:“看清楚了没,这便是当家主母的威风了。”
“我可不觉得什么威风不威风的,我只瞧见阿娘你操碎了心了,鸡毛蒜皮,事无巨细,样样俱到,太费神了。”
“这么一大家子,不费神又能怎么样,稍稍一放松就出幺蛾子。底下这些人,个个奸猾着呢。你现在跟着我什么也不必自己操心,但总有你操心的时候。绣楼可布置好了,往年每逢这种宴会,她总能出风头,搏一搏好名声,今儿个可没有她什么事儿,我倒要看看逼不逼的出她肚子里的毒来。”
石狮子被擦洗的光鲜亮丽,石阶上也每日洒扫的干干净净,那一扇红漆铆钉大门时时都仿佛新刷完漆一样,只是门端却空荡荡的,细细一观才发现是少了一块门匾。大门里头,通往正院的小径上落了一层花瓣,花园子里树枝花木东横西下,杂乱不堪,池塘里荷根也不知几年没有拔过了,腐烂淤积了半池子,远远的就能闻到水臭了的腥味儿。
正院,柱子门框漆彩剥落,窗纱也被太阳晒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屋里头,中间裂了一条大缝的穿衣镜里映出一个窈窕女孩,只见这女孩穿了一件捉襟见肘的鹅黄广袖衫,后头站着一个妇人,却是老夫人万氏的弟媳妇万孙氏,而那女孩则是孙氏的侄女孙菲儿。
孙氏左右看了看,见实在不像样儿,道:“脱下来吧,这件你穿不合适。”
孙菲儿是一副浓艳丰润的长相,她喜欢这衫的样式和花色,分外不舍,便道:“姑母,这件也给了我吧,回头我少吃几顿瘦下来就能穿了。”
“眼皮子浅的东西,你若成了国公爷的良妾,多少绫罗绸缎的衣衫裙裳没有你的。赶紧给我脱下来,若真让你穿了这身出去,丢了我的脸不说,你姑父若是知道了,非扇我不可。你那姑父,用句俗话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自家连饭都要吃不上了,还秉持骨气呢,骨气能值几个钱。白守着那么一门好亲戚长霉呢。他万家不求,咱们孙家求。就委屈了你要给人做妾了。”孙氏又从一堆旧衣里面扒了扒,找出一件水红色的春衫,比量了一下道:“换上这件我瞧瞧。”
孙菲儿微羞,红着脸道:“只要能帮大哥要个前程,我委屈倒不算什么,只是怕人家看不上。”
孙氏微微扬唇,自信满满道:“她敢不同意,菲儿你放心,国公爷最是孝顺我家那大姑奶奶,只要大姑奶奶一句话,你的事儿必成。至于那大姑奶奶,她听我的。”
“嗯?”
孙氏瞧着镜子里花骨朵一般的侄女,笑道:“你放心就是,有姑母给你做主。我只希望你得了富贵别忘了姑母,时常带了东西回来看望看望,就算你孝顺了。”
孙菲儿蹲身行礼道:“万不敢忘了姑母的大恩。”
姑侄俩个上了马车,孙氏又嘱咐道:“国公府里有两位小姐,大小姐你全然不必理会,只那二小姐是国公爷夫妻捧在手心里的珠宝,你尽心去巴结,那丫头我是知道的,没什么心眼,你对她好一分,她能还你十分,傻子一个,你多多亲近她,若是得了她的喜欢,事情就更好办了。”
“嗳,我记得了。”
“还有一件,我不能说你是我的亲侄女,我得说你是我娘家远房的亲戚,因家道中落投靠了我来,为了有个出路,这才给人为妾的,我若说你是我的亲侄女,我孙女茜儿是那府里正经的大奶奶,她往后可怎么称呼你?故此,你自己顾忌着些,既做了妾就要有做妾的规矩。”
孙菲儿被说的脸上虽不好看,但都一一应了。
鲁国公府里头,三夫人家的亲戚也到了,乃是三夫人的弟媳王李氏,这王李氏也带了个女孩来,名王燕佩,是王李氏亲生的。
王李氏来依规矩先拜见了老夫人,老夫人客气了几句便打发她娘们来三夫人的沁园。
“这个藏起来。”三夫人把一支嵌珠点翠金钗递给甄姨娘,“这个、还有这个,全都藏起来。”
甄姨娘瞧着几乎空了的首饰匣子,哭笑不得,道:“我的太太,昨晚上不是已藏过一回了,留着的都是您往日瞧不上眼的,这支嵌珠点翠金钗原不就是用来打发燕佩小姐的吗,您把这个也藏了,燕佩小姐占不着便宜可是要闹的,闹的难看了,丢的还不是太太的脸。听奴婢一句,这只钗就舍了吧。”
“那混账丫头就是个不要脸皮的,也不知李氏怎么教导的,就这样的丫头也敢肖想我的谦哥儿,门都没有。”三夫人鼓着腮帮子气道。
“什么门都没有,大姑奶奶,您说谁呢?”说着话,王李氏母女就到了窗下。
“姑母,您想我了没有,我可想您了呢。”王燕佩扑向三夫人一把抱住三夫人的胳膊吊在她身上埋怨道:“姑母,不是说好的吗,您怎忘了接我来住?姑母姑母,我听闻阿瑶又回来了,她这会儿还住在绣楼吗?我这就去找她。”
李氏一把拉住自己的女儿,道:“我知道你心眼里打了什么主意,但别太过分了惹得人家嫌恶。还有,阿瑶是成了亲的人了,哪里还能继续住绣楼,更何况你瑜姐姐还住在绣楼上呢,再有一个,人家已是成了亲的,卧房也是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乱闯的?一点规矩也没有,给我老实坐着。”
王燕佩闷闷不乐,眼珠子一转盯向了三夫人的卧房,蹦起来就道:“姑母你和我阿娘说话,我到你屋里玩玩。”
三夫人心里鄙夷,忙道:“甄姨娘,你快去屋里伺候着。”
王李氏冷哼道:“看把你吓的,给你侄女一两件首饰又能少块肉?当年你出嫁,陪送了多少嫁妆,几乎掏空了你们老王家的家底,我做弟媳的说过一句闲话没有?”
三夫人也哼了哼,道:“那些嫁妆可都是我亲娘留给我的,和你们可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若和我扯这个嫁妆的事儿,是想我说出什么好话来?你有脸听我就敢说。再说了,那时候你还没过门呢。”
王李氏轻咳了数声,低头装作喝茶不吱声了。
“哼。”
王李氏抬起头来笑道:“你也别说我,就说上次你们府上老太太七十大寿的事儿吧,大姑奶奶,你可是把我当枪使了,回了家我琢磨了半个月才琢磨明白,阿瑶那是多好多纯净的一个丫头,被你们折腾的去了半条命。”
三夫人脸色一变,假作拿帕子擦嘴道:“听不懂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