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翁主冷着脸,在心里很气怒、很抑郁地这般想到。她不跟李信打招呼,掉头就往外走去。雪飞上她的裙裾,落上她的眉梢。她走在雪中,走在夜中,背脊挺得笔直。
骄矜又怨怼,于是转身就走。
而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李信慢慢地顺着墙,滑落下去。他跌坐在地上,头靠着曲起的膝盖,轻微地喘着气。他想,他现在这种坐姿,被闻蝉看到,又要被嫌弃没礼数了。
她是教养好,可是她不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
李信坐在冰冷的雪地中,粘稠的血流不断,布料沾到肉里,一切都让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他连站起来走回屋子的力气都没有……他要在这里歇一歇,或者等李郡守等人出来,扶他进去。
少年坐在黑暗角落里的雪污地上。暗红的血湿了地面,幸而天很黑,看不甚分明。他静坐着,过了不知多久,突听到走过来的脚步声。
李信笑了笑,说,“快点,我起不来……”最后一个字没吐完,因为他抬起头,看到的并不是李郡守,而是去而复返的闻蝉。
李郡守等人正要出门,发现那已经出了院子的舞阳翁主居然再次回来,于是只好继续被堵在屋里头。
李信的头枕在膝间双臂上,正诧异满满地看着重新回来的女孩儿。
而女孩儿看他的眼神,同样疑虑满满,“你说什么?起不来?什么起不来?”她看向他。
李信眼睛沉沉,“关你什么事?你又回来干什么?果真怕得不敢出巷子?”他还以为她的护卫们,肯定在院门外等着。毕竟闻蝉除了追男人,就没有敢勇敢地走深巷的时候……
闻蝉不跟他计较他恶劣的态度。她在他跟前蹲下身,在李信心忧她狗鼻子能不能闻到他身上的血味时,他先被她带来的香味吸引了。
闻蝉带回了一个食盒,这么片刻时间,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搞回来的。这会儿,她正蹲在李信身边,手指纤纤地揭开了食盒,烟气冒出,端了一个香气扑鼻的小碗出来。
李信惊讶无比,歇了一会儿后,他又有了些力气。他颇为感动地双手接过她递来的碗,心中充满了安慰,“知知,你送吃的给我?你真是好乖……”少年的话再次说了一半。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连汤都没有的空碗。
再面无表情地抬头,看抿着唇矜持笑的闻蝉。
闻蝉一副“赏赐给你了”的嘴脸,“我出了院子,发现刚才跟你说话那会儿功夫,外头巷子里有个老伯背了箱子来卖云吞。青竹给我拿了一碗,我觉得很好吃。你也可以尝尝。”
李信:“……”
他苦大仇深地看着她,明明痛得要命,还忍不住被她逗乐,“但你拿个空碗算是什么意思?”
闻蝉说,“我是女,你是男。我怎么可能拿我吃过的让你吃?我就是让你看一下,闻一下。你觉得香吧?那你自己去买吧!”
李信:“……”
他呵呵了两声,把碗往雪地中一丢,“老子没钱。”
闻蝉说,“我有。”
两枚五铢钱被她丢到了李信面前的空地上。
李信无语地看着她殷殷切切的发着光的大眼睛,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问,“你是不是就是要我站起来,要我走两步?”
闻蝉纠正他,“不是让你走两步,是让你从这里,走到巷子里去。”
李信:“……”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少年手盖住脸,慢慢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他靠墙而坐,与之前那种肆意洒脱、邪气森森的笑容都不同,他此时的笑,又苍白,又虚弱。他的笑,让人心头发抖。
知知……
她看出来了。
她那么费劲地折腾,是因为她觉得不对劲。她眼睛放在他身上,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血味,她质疑他不耐烦的轻慢态度……她被他气走,又想了想,再次回来。
这么娇,又这么懂事。真是一个、一个让他心尖颤抖、喜欢得不得了的女孩儿。
闻蝉蹲在他身边,手试探性地搭上少年放在膝盖上的胳膊。他没有反抗,她的胆子就在他的默许中大了些。闻蝉看他的脸色,忧心忡忡问,“李信,你怎么了?你生了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