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何婷婷说要约他,庄梦晓就稳不下心来。第二天上班,他的耳神经似乎搭在了电话机上,铃一响,心就嘣嘣跳,赶紧抓起话筒。可是一次次都令他失望。没有一个是何婷婷打来的。直到下班时仍是如此。
他只好怏怏回家。
吃罢晚饭,随手取一本书来读,以镇定心绪。不想读了不几行,却接到了何婷婷的电话。“我已经快到你家了,不干扰你吧?”
庄梦晓慌不迭去接她,边走边整理衣服,然后小跑着出了院门。
何婷婷的身影已经离他宅院不到百步了。迎着天边梦幻一般迷离缤纷的晚霞,她轻盈袅娜走来,庄梦晓恍如面对一幅明艳艳的油画。
“我没预先打招呼就来了,太唐突。你不怪吧?”
“不,不唐突……看我这嘴,太笨,像不会说话了。”他说。“我的意思是,你能来,太令我喜出望外啦!”
两人的脚步将至屋门,庄梦晓突然脸红红地说“不好意思,请你稍待一会儿,我有个东西要收拾一下。”说着,慌慌地跑进屋。屋里立即嗤啦嗤啦响起了开关抽屉的声音。
何婷婷一愣,可接着就猜出了他要收拾的东西是什么,心里偷偷一笑。
庄梦晓又慌慌地跑出来,引她进屋。何婷婷第一眼就把目光向书桌上滑去。果然猜对了,原先摆放在桌上的诗笺不见了。庒梦晓刚才收拾的东西,肯定是他写的那诗。
“难怪他慌慌张张,是怕我见了恼他!”她想。“这倒愈印证了,印证了……哼,鬼家伙!”她心里可是挺欢喜的。
庄梦晓忙拂了拂官帽椅,请何婷婷坐下。又搔了搔头,说“按礼节,该给你敬茶,可是晚上喝茶怕影响你睡眠,难入香梦。”
何婷婷说“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你的确该犒劳我一下。既然茶不相宜,那就用它来贿赂我吧!”她指了指桌上盛在玻璃瓶里的果脯。
庄梦晓吓得吐舌头“都说吃甜易胖人,你不怕?何况,你昨天还教我们……”
“你是指守口如瓶uoo27那四个字吧?”何婷婷咯咯笑了。“尽信书不如无书。胖不胖,与多种因素有关。我这个人一直不忌口,无论荤素,来者不拒。你尽管放心好啦!”
庄梦晓对何婷婷又多了一层了解大方,坦荡,说话爽快。欸呀,一切美好的、叫人喜欢的东西,怎么都乐意奔着她去呢!
他想把这心里话说出来,却没勇气开口。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仍调动不出那份勇气,口半张着,就是吐不出词儿。
何婷婷笑了
“说句玩笑话,你好像不太会应付人。”
“的确这样。”庄梦晓这才口舌麻溜了,忙问“哦,该怎么应付,请你不吝赐教。”
“教你?”何婷婷说,“我没那资格,因为我恰恰也有这致命毛病。”
两人对视一下,都忍不住笑起来。
何婷婷见庄梦晓轻松了,便随意咬一口果脯,嚼了几下,嘴角漾出了笑窝
"我已经吃了贿赂,该向你奉送礼物了。你猜猜看,我送的是什么稀罕东西?”
庄梦晓笑咪咪摇头。
何婷婷却咪咪笑着点头
“知道你猜不着的。我的礼物嘛,是想送给你一句批评话。怎么样,愿意接受吧?”
“太愿意啦,求之不得啊!”庄梦晓拍了一下膝盖,“古巴比伦人有一句着名格言认识你自己!我很信这格言。可惜,由自己来认识自己,绝非易事。你送批评话给我,让我看清楚自己身上的毛病,这可比什么礼物都珍贵啊!”
何婷婷心里高兴。一者因为庄梦晓神情放松了,也放开了;二者这年头能听进批评话的人不多,一般人的耳朵,都是选择性很强,只拣那些甜话听,哪容批评话入耳?庄梦晓却如沐春风,闻批评则喜,有这样心地的人,如今真是罕见。
“只是,怎样批评你才好呢?”何婷婷俏皮地单竖起食指,“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__在有些事上,你文人气太重。”她顿了顿,看庄梦晓的反应表情。
庄梦晓很肯定地点头“是呀,我虽称不上文人,身上却有文人劣根,这一点我也有所认识,只是没曾自我深省过。请你……”
“你错解了我的意思,”何婷婷说,“当然这该怪我,没把概念表达清楚。”
她又拈了一枚果脯,嚼了几口。继续说
“我内心一直把文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秉性端直,光明磊落做人,坦荡勤勉做事,遇见五长六短的事儿,只问是非,不计利害,有独立意识,不受他人左右__这样的文人,从人格上说是高大的,从品质上说是闪光的。而你身上,就有这种人的-些影子。我这么说,你不会以为我在奉承你吧?”
“你别笑话我,”庄梦晓有些腼腆,轻声说,“你所有的话,我都是要刻在脑子里的。我深望努力做你说的那种人,锲而不舍,不涅不淄。因为……因为是你说的。”
说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小,但特别郑重。何婷婷心里一热,好似有一根敏感的弦被轻拨了一下。想及他慌慌张张藏起的那诗,她沉默了一会儿。
“那,”庄梦晓怕自己的话引得何婷婷不高兴,甚至生气,急忙说“这会儿,你该坦率批评我啦!我在恭恭敬敬地听呢。对了,要不要我先把耳朵洗一洗,来个洗耳恭听?”他有意调剂一下气氛。
何婷婷噗嗤一声笑了
“急什么?刚才那段话我尚没说完呢……说到哪里了?哦,该说另一种文人啦。那个类型的文人,和你这类型的不同,分界极明显。他们为人处世的方略是,蝇营狗苟,只计利害,不问是非。有时为了攀权贵,捞纱帽,甚至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种文人,我以为已经该给他们换个称呼了,古人称之为小人儒uoo27,我觉得今天有更合适的名号,该称之为文丐,文痞,或称为投机文人!你看怎样?”
“好,好!说得好!”庄梦晓连连称赞。“这类家伙,有文化人的名头,实属害群之马。不,这样说还不够,他们简直就是文化圏里的臭虫。”
两人同时笑了。文人队伍中,有清流,亦必有浊流,自古而然。当然,这类分化,其实并不是文人圈的独有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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