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要追述一段情节。
李启明刚在杂志社宣布了暂停庄梦晓的职务,姚娟就给李启明电话
“你这就通知黄波,今天下午要他到我这儿。我要亲自宣布对他的任命。”
黄波一听要对他宣布任命,便兴奋得整个身子飘。下午,他像穿了飞鞋似的飕飕赶到了姚娟办公室。一进门,就直往姚娟办公桌前凑。姚娟指指靠墙的一把椅子,示意他坐那儿。他这才回过身,走向那椅子,把半个屁股搁在椅子沿上。
这时的他,过分兴奋,两眼紧瞅着姚娟,没注意李启明就坐在旁边的沙上。
“厅长,今天我好激动!”没等姚娟开口,黄波急切表态。“万分感激您的栽培!”这两句台词,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因此说得相当顺溜。
“唔,”姚娟听了却不慰帖,原想给他一个笑脸的,突然心思变了,只点一下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黄波向前哈着腰,两手倒换着互搓,小脑袋一晃一晃,头上那几根毛一抖一抖,两粒黑豆似的眼珠一旋一旋__哦,此时,他几乎成烤煳了的苞米花,兴奋得难以形容,至少姚娟找不着合适的词儿形容他。有句俗话说,穿上衣服的猴子更像猴子,也许挪来形容此时的黄波,倒是够适合的。
“太恶心了!”姚娟心里暗骂,“真是狗屎扶不上墙……”这个想法来得突然,连姚娟自己都感到奇怪。她想赶快把黄波打走,便直接宣布
“局党组决定任命你为杂志社主编助理。”
这样刚一宣布,她自己先吃了一惊。本来要说任命黄波为副主编,怎么嘴唇一张,却误说成是主编助理了呢?
“厅长__”坐在一旁的李启明想提醒她。
“嗯,”姚娟摇摇手,朝李启明挤挤眼“先过渡一下。”
黄波本来心里像滚开的水似的沸腾着,这下子凉了半截。心里骂“怎么,耍弄我,要我当弼马瘟呀?”可他脸上却极力堆着笑,一副诚恐诚惶谢主浩荡之恩的样子。
直到姚娟说“就谈到这里”,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才一一如仪,点头哈腰离去。那笑的表情依然在脸上吊着,那感激的神情依然在那虾皮似的眼中荡漾着。
一般来说,黄波这类人,最强项的地方就是自我调适情绪的功能相当强。“唉,丧气!说好的当副主编,突然变成了主编助理”,这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很扫兴,很失望,很想骂人祖宗。可是,他旋即自己给自已注射了一管兴奋剂“咦,我说黄波,咱毕竟受了提拔了,该得意才对啊!”这么一想,他心窝里立时似滴入了不少蜜汁儿,齁甜齁甜的。于是乎,他走起路来裤腿起风,脚丫抬得老高,妥妥地带股无风而飘飏的劲儿。他那古怪的脸孔,虽说依然姜黄,依然看去猥琐,可那小如菽豆的双眼,却很来神儿,刚充了电似的一闪一闪,鬼兮兮的。哟,终究得志了嘛,干嘛不嘚瑟嘚瑟呀?
然而,太遗憾了,黄波在杂志社里却不太敢展示他的得意,尽管他极想展示。原因是他怕和一个人照面。这人烦他,总爱拿挖苦词儿损他。黄波心里恨死这人却自知招惹不起这人。这天亦是如此。
这不,他刚一脸春风进了编辑部,马骐就像想起什么异常重大事件似的,目光如矛,直戳黄波“哎呀呀,黄大爷,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上班哩,怎么倒来了?好生奇怪啊!”
黄波晓得马骐“嘴臭”,他的话里怕有九面埋伏,却又不能不答。便挤出笑脸“看你说的,平白无故,我干嘛不来班上坐坐。”
马骐故作吃惊,说“怎么,今天不是全省十大画家作品开展日吗?你是省内第二大画家,在这个又捞名又捞票子的美好时刻,你咋能不去现场风光一下呢?我说,老爷子,你可是从来不缺心眼呀,对不?”
马骐说着,作焦急状,挽起黄波的手臂“快,快!我今天愿意当你的马弁,护送大爷你去展馆。说不定那边有好多人,焦灼万状,正用望远镜和放大镜找你呢。你不去,那还了得?”
黄波明白,马骐这是在找自己的晦气。他憋红了脸,哼哧说“别瞎闹了,我还有正经事要忙呢……”
马骐不依不饶
“我早先听大爷你说过,你的画一幅值一万两银子。这一回,在展会上,只要叫哪个李嘉诚似的富豪捧走两幅,你赚的票子,呀哈,我的天,够我趴在桌上忙活十辈子的。此等大事难道还不是正事?莫非你瞧不上这次画展,还要跑到法国卢浮宫去出出风头?”
“是么,黄大爷?哎呀,那可要恭喜你呀!”
“是呀,是得恭喜!”
“恭喜恭喜!”
室内立即腾出爆笑声。黄波气得耳朵要炎,说不出话,埋下头,气哼哼地走了。
他一出门,几个人忿忿地继续说他。
马骐说“这人活得真没劲,只爱给人提尿壶,见了领导,他就不知手脚往哪儿摆。五十好几的人了,恨不得马趴下身子,舐人家的脚趾头,还要一味奉献不新鲜亦不陈旧的马屁。唉,这号贱德性,让人恶心!”
另一同事嘻嘻笑,说“马主任,你说的是实话,但我不完全赞成你的结论。你看不惯他那奴才吧唧的嘴脸,偏有人极为看好。我敢打赌,这几天,他祖宗坟上要冒青烟,他的小脑袋上,会添出一顶官帽来!”
另有一人也附和“对!孔子曰谁要是缺德缺到了冒尖的程度,玉皇大帝就会格外照顾他,猛给他吃激素,让他飞黄腾达!uoo27”
大家哈哈大笑,知道他是假托经典,来嘲骂黄波。
大家正笑着,恰好黄波在外转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马骐吆喝道“嘿,瞧吧,真邪门,说小人小人就又来了。呸!呸呸”
黄波兜头又挨了臭骂,甭提多恼恨了。然而,他怯马骐,不敢作,只尴尬地在桌前坐下,脸憋得像一块沾了厚油灰的抹布。马骐瞟了他半天,看他不吭声,便冲着他说
“哎哟,黄大爷,俺可不是说你啊。你可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小报告偷偷打上去,叫俺也歇菜。退一步说,就是不把俺除了名,至少往俺档案袋里舀进一勺大粪,臭俺一辈子,那也够俺受的。”
说着,马骐一手捂住鼻子,另一手使劲左搧右搧,做无可忍受状。大家一边听,一边看,不断喧出笑声。
黄波气恼极了,更狼狈极了。他嘴唇哆嗦着,却张不得口,说不出话。或许他是在这时侯神经打了结,反应不过来了。他像木橛似的呆了半晌,才捞起桌上的画稿,摆出用心工作的架式。
但那画稿,老半天都是被他倒着拿的。
喜欢不二年代请大家收藏不二年代本站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