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娟在会场上挨了两次冒犯,一次是马骐冒犯,这一次是庄梦晓冒犯。不管哪一次她都气得牙床出血。事情即使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仍消不下气来。
她和相当多的领导者一样,习惯天天把自己的时间和生命装在会议的蛇皮袋子里。哪天如果不在会议室里像胖大海似的泡上一水两水的,手脚便不知怎样安放,好似这一天是虚着过的。这种感觉,姚娟可谓更甚一些。会议,在她的心目中,是至上无比的。
而庄梦晓和马骐竟敢在会场上冒犯她,叫她怎能容忍?
这一天,她刚进办公室,拢了拢头想坐下,就见桌上搁着-篇短文,不知是谁从报刋上剪下来的。她快扫了一遍,接着又细看了一遍,立刻喉咙窜火,不由得骂道:
“你个姓庄的,好疯狂啊!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下面就是那篇剪下来的短文:
乞丐
庄梦晓/文
走过购物广场时,看见有一个人佝偻在出入口的台阶前。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半旧的搪瓷缸。瓷缸里散散碎碎地丢着几枚角币。
他不断地向人鞠躬,作揖。
__他是一个乞丐。
回到家里,懒散地翻阅某人的着作。现他有一个更大的瓷缸。里面密密匝匝地罗列着别人的思想、语言和数据。
但他不向任何人鞠躬,作揖。
__因为他不是乞丐,而是一位学者。
更糟的是,我过后又去听了某位要人的报告。很气闷,差点就当场晕倒。他的一串又一串的话语,都很精彩,满满当当塞着在不同会议上拷贝过一千遍、一万遍的词句,和长了老长胡子的套话。
把这些词句、套话放在瓷缸里,摇晃起来,爆出的声响,会把你的神经系统撞出一个又一个的大窟窿。
所不同的是,你得向他鞠躬,给他鼓掌。
你还要强迫自己相信,他那不是在向你耳廓里乱丢沙尘和废旧东西,而是往你的脑袋里施舍着奇珍,贵重胜过牛黄狗宝。
__只因为,他是一位领导,拿着权杖的领导。
姚娟气乎乎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梁浩、人事组织处处长李启明,让他们放下手头的事儿,来。倾刻,梁、李就赶过来了。她只说了声“去杂志社”,当先走出办公室。梁、李茫然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又不好问,便默然紧跟在后头。
快走到杂志社了,她突然止步,迟疑片刻踅了回来。只对梁浩吩咐了一句:
“你去找庄梦晓、马骐……呃,我想想还有谁……呃,还有黄波和张小颖。叫这四人一起来我办公室。”
姚娟带李启明返回办公室,不大一会儿,梁浩和庄梦晓等人随后也到了。姚娟愠怒地坐着,脸上堆着寒冰。庄梦晓对她的表情似无所见,在侧面靠墙的沙椅上平静坐下,示意张、马也坐下。黄波不肯坐,瞅了瞅,蹓到了靠墙角的窗框旁站着。
“庄梦晓!”姚娟情绪已难抑制。她咬了咬红唇,举手晃了一下那个剪报,几乎是咆哮着大声喊:
“这是你的大作吧?是你的自白吧?我问你,你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吗?竟厌恶开会,讽刺开会,胆太大了,大得上天了啊。谁……你说,是谁给了你这胆量?说!你说!今天你要说个清楚!”
庄梦晓平静地坐着,平静地听着,平静地眨着眼睛,嘴唇微阖着,神态平静得很。此时,可以拿“风动而幡不动”来形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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