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晓将两件荷蛙尊甄别出结果,并不容易,而是耗费了不少的精力的。
祖父很有意思,他留下一段文字:
“二瓶一真一仿,一有庄氏子孙永宝用uoo27,一似无此七字。唯此差异,乃鉴别之一大眉目所在。聪明子孙当不难辨识。吾故不明示孰真孰仿,以促后辈小子,用心索隐钩沉而认定之。不用心者,愧为庄氏子孙,虽有宝,与无宝何异哉?”
这段文字,给庄梦晓大脑刻下了深深的印痕。说不清是因为感觉它幽默有趣,还是感觉它智慧冷峻,也闹不准是对后辈有所期许,还是在向后辈挑战。庄梦晓原本对之不甚热心,读了这段话,突然冒出了一个很简单而又很强烈的念头__他要暗暗较一较劲,印证自己是用心者,不愧为“庄氏聪明子孙”。
所以,他此后一得闲,就把荷蛙尊取出来,仔仔细细地审视二者有无相异之处。然而,从器形、釉彩到图案的勾勒与着色,两器一模一样,甚至用食指轻轻地叩一下器腹,出的如罄响声,也一样悠长悦耳。唯一的区别,是一件在肩部有“庄氏子孙永宝用”七个字,作孔雀蓝色,豁人眼目,另一件则通体不见一字。但他先祖并没指出,写了字的是真品,还是没写字的是真品,哪为真,哪为仿,很难找出个头绪来。
“《西游记》在真美猴王之外,又弄出个假美猴王,想指认出两者的身份,难倒了不知多少神仙。这两件瓷尊,竟然也这样诡异!”庄梦晓不禁轻叹一声。
一天夜间,他写了篇小品,搁笔之后心情兴奋,又想起荷蛙尊。无意间竟触了灵机:
“祖父说,一有庄氏子孙永宝用uoo27七字,另一似无此七字uoo27。哈!可能答案的钥匙就在这里。似无uoo27者,非无也,意思是看去没有,实则是有的。或许那件不见字的瓷尊,倒是也有字的,只不过不易被现罢了。”
他先是猜测那些未现的字,或被阴刻在胎体上,然后用釉料厚厚覆盖住,使之隐去。於是,他便用手遍体细细扪触。但摸来摸去,釉层均匀细润,找不到一毫凹痕。再拿一个手电筒伸入器内,强光映处,同样察不到那样的痕迹。显然,这一猜测不成立。
他又揣想,那未,是不是使用了化学药水涂在字上,使之隐而不显呢?他立刻否定了这一假定。那个年代,哪来这种药水呀?即便有,年久失効,若有字迹也应该早就显露出来了。
又另寻思了几种可能,都被他一一否定了。
最后,他想到了荷蛙尊是方贞吉的赠品,要想解破谜团,恐怕还得先弄清方贞吉乃何许人也。
第二天他去了省图书馆,欲破下工夫在辞书中查找。嗨!不想很容易就找到了,几种书皆有记载。其中一部近现代书画艺术家辞典,记之甚详,说方贞吉是清代中期名家,擅以铁笔刻划书画,海内独步,有“方铁笔”之称。其中一句文字,尤其引起了庄梦晓的注意,说方贞吉铁笔通神,“刻之不爽毫黍”,就是说,他有微刻神技,刻写的字,细如毛,小如黍米,难以用肉眼品读。
庄梦晓立即离开图书馆,兴冲冲地赶回家,在荷蛙尊各处用放大镜找。搜来查去,终於在那朵紫荷的花蕊里寻见了散落的七个字:“庄氏子孙永宝用”。在另外一朵粉荷的花蕊另錾有“贞吉遵庄兄嘱刻”,也是七个字。两处的字,都被镌刻在几丝鹅黄色的花蕊上,笔划纤如蚊脚,足见方贞吉的不凡功力。
这一件,是原件真品无疑啦!
谜底终于被庄梦晓“用心”揭开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感奋万端,反反复复端详两件瓷尊。它们的美,摄人心魄!它们的故事,更有乎想象的奇诡、神秘与美好!看着它们,就像在读一部幻与真交织的婉好传说。
自此,庄梦晓把原件敬谨小心地存放於壁搁里,只把那件仿品,放心地置於几案之上。
想不到,不多久金戈看见了仿品,张口欲借。
更想不到,这仿品刚离开主人的家,就又衍生出了新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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