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不知何时已持着那盏莲花灯。莲花灯仍是幼时两人所购的那盏,花瓣边上镶着金色丝线,一截永远不熄灭的蜡烛粘在莲蓬之中,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趴在莲蓬上,手里捧着两颗莲子。司马凤提着莲花灯,走到了迟夜白身前,回头一笑。
莲花灯便在此时被他扔了出去。烛光熊熊燃着,似是因为这无声的风势而更加迅猛。
“不!!”文玄舟面前的黑影轰地一声散了,他面目狰狞,大吼了一声。
莲花灯落在书架上,下一瞬间,如同被火油浸透了一般,文玄舟身边的书架腾地同时燃起了大火!
火光飞快地在房间中蔓延,霎时照亮了这个广阔的空间。司马凤消失了,站在熊熊火光之中的,只有迟夜白和文玄舟两个人。
那些缠绕着两人的黑色烟雾也无影无踪,各类怪异的嘶叫从书页中传出来,似地狱的饿鬼夜哭。
文玄舟大汗淋漓,疯狂地扑向燃烧着的书架。火从他的衣衫、手脚,渐渐爬满了他全身。他身体一分分在火焰之中消融,只剩一张扭曲的脸,仍在大声吼叫:“不如杀了你……不如杀了你!!!”
“世上只有我知道神鹰策的所有事情,你不想要神鹰策了吗?”火焰虽烈,却无法伤害迟夜白分毫。他在火焰中行走,渐渐接近文玄舟。
书架虽然被烈火焚烧,却仍旧完整无缺。唯一被这火焰摧毁的,只有文玄舟的影子。迟夜白站立着,摇摇晃晃。他的头疼得厉害,后脑上一抽一抽,似是被针狠狠扎着。
他在疼痛中仍惦记着田苦,还想再多说一句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忽见四周的火焰猛地一收——火光消失了,文玄舟的影子也消失了,只有一盏莲花灯安然放在过道中央。
年幼的司马凤弯腰把它拿起,高高举过头顶:“小白,你真厉害!”
“……你才最厉害。”迟夜白疲倦地笑道。
莲花灯的火焰渐渐膨胀,接着无声炸裂。细小的光点四散开来,遍布房间,它们飞掠过迟夜白身边时还扬起了他鬓角细碎头发。房间中一时温暖明亮,但莲花灯没有了,司马凤也没有了,只有迟夜白一个人,站在这个明亮的空间里,四处全是密密麻麻的书架,完好无损。
水滴落在地上,声音极为清晰。
迟夜白睁开眼睛,剧烈的疼痛忽地从四肢百骸传来,令他骤然清醒。
水滴不知是自己身上的血还是汗,总之他跪在地上,膝盖下一片温热。
文玄舟站在他面前,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迟夜白张张口,没有发出声音。颈上仍别着那一截断剑,迟夜白无声吸了一口气,忽然奋起力气,以左手一把抓住那截断剑,随即立刻后仰,就地一滚,立时远离文玄舟有丈余远。
文玄舟仍震惊着,甚至没能对迟夜白的一连串动作做出反应:“你为什么能出来?”
迟夜白一直退到墙边,才敢出声回答他:“我为何不能出来?”
“不可能的。”文玄舟显然不能相信,“还没人能从我手底下走得出来。”
迟夜白将断剑咬在齿间,空出的左手伸到脑后摸索。
文玄舟的声音顿时变了:“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他窜到迟夜白跟前,一把捏住迟夜白的手:“没人赢过我的,这一招从来没人赢过我!”
他话音刚落,迟夜白便将嘴上咬着的刀片狠狠吐出,剑刃直冲文玄舟喉间。文玄舟为了躲避,迫不得已放开了手。
在这个空隙中,迟夜白终于从耳后两寸处扯出一根细针。
针约寸许长短,光滑柔韧,扎入时若无内力加持,只怕无法入肉。
短剑终于落地,迟夜白将那根细针扔了,胸口起伏,连续喘气。
“这东西……是你刚刚扎进我脑袋的。”迟夜白低声说,“无论你如何神通广大,但言语不是巫术,我从未听过有人能凭几句话就可令人陷入昏迷。”
文玄舟沉默不语,迟夜白只能听到他粗喘的声音。
“神鹰营里所谓的言语操纵……实际上还是要借助这些工具吧?”迟夜白飞快地说,“你将铁丝嵌入我手臂,这种疼痛太猛烈,于是掩盖了细针带来的痛楚。若不是方才脑后疼得厉害,只怕我也想不到。你的姐姐也是这样死的么?所谓的水满则溢……你们是如何伤害她的?一边念诵,强迫她听那些杂乱的内容,一边以这样的器械来折磨她,对不对?能令我发疯的东西和令我死的东西可是完全不同……”
他话未说完,文玄舟已奔至身前,铁爪似的手紧紧钳着迟夜白颈脖,手指掐入他颈上伤处。
迟夜白知他彻底起了杀心,脑中一空,方才自己以化春诀功力崩断绳索的事情突然清晰浮现。
他唯一可用的那只手没有用于抵抗文玄舟,而是立刻摊开五指,印在身后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