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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煜的示意之下,聂韶光被带进了殿内,她神色萎靡,像是朵枯败了的花,徒留颓丧与凄清。殿内众人视线火辣落在她的身上,而她被押进来,便数聂志远最为诧异。
章煜抬手点了点聂韶光,脸上笑意越深,顺势说道,“母后的令牌,为何会在别人手上,又为何会持着去宣执殿……母后能够给出一个解释吗?”
这是不太能解释的,冯太后原先是要将宋淑好带过来、握在自己手里,没想到聂韶光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唯有强作镇定。她看得聂韶光一眼,似无愧于心,朗声反问,“陛下难道没有觉得,皇后被掳之事,更欠大臣们一个解释吗?”
章煜轻唔一声,很快回答道,“不觉得,朕为何要与他们解释,这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冯太后不意料章煜会是这样以无耻的做派与她拉扯,而下一刻,她又听得了章煜说,“皇后孤身斩杀叛臣,他们知道这是事实,就足够了。”
聂韶光听见章煜的话,本无什么生气的脸在一瞬的愤慨散了之后越显消沉。他为什么不在意那些?怎么会有人不在意那些……难道宋淑好就算是被人玷污过,他也不在乎吗?
真真是无法理解。
聂韶光心想,谁会愿意真心接受同别的男人有染过的女人呢?看着接受的,谁知道是有什么样不能见人的目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最可恨的是,就因着那样一个人,她这辈子都毁了。
可她终究力量微弱,无法为自己报仇,而今落到皇帝手上,又有什么活路?皇帝将一切都掌控在了手中,哪怕是太后娘娘也没有办法了。但她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聂韶光怔怔地,一时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聂志远。她想起两人数不清的争吵,似乎便是从她多年前执意入宫开始的。但此刻,他用饱含着担忧、焦虑、愁的眼神望着她,不见愠怒与责怪……
心中莫名触动得厉害,微抿了唇角,聂韶光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她的思绪却在这时变得混乱不堪,想起自己的娘亲,想到自己的哥哥,记得他们对自己的关心与爱护包容,可是她都做了一些什么呢?
假使她没有执意的入宫,一切都会不同,也许就不会一路错到底了,也不会明知是错依然不愿意回头。聂韶光感觉自己一下清明一下混沌,冯太后与章煜的声音不断闯进她的耳朵。
她听得明白又或者并不明白,却终究知道了皇帝的心思。那些种种的隐患,或可能被拿来做文章的却还未作过的事,便一次清扫完毕。谁撞上去,便由谁担着,即使那个人是太后娘娘,亦无差别。帝王无情,明知如此,又何必一再幻想自己于他会是不一样的那个人呢?
聂韶光半闭了眼,长久都折磨着她的那些东西,一瞬顿悟。然而到底是太迟了,倘若早点明白,无论如何,她都还有亲人会爱她疼她,无论是嫁给谁,也都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只是终究没有回头路。
章煜说,不在乎、不介意,冯太后甚为恼怒。她眉心紧蹙,又往前迈了一步,像意识过来自己不是要与章煜纠缠,而有其他目的,是以一指凌霄,厉声说,“沈皇后的事情,陛下给不出交待,而皇后被掳的事情,陛下也给不出交待,这要如何叫人心悦诚服?!”
她又点出了沈丞相,“纵然不论别人如何,陛下可曾想过沈丞相是什么感受?还有遣散后宫之事,又叫那些被送出宫的孩子以后要如何自处?陛下做事,可曾真的用过一二分的心、为别人考虑?”
“您说得好像朕一直都是以德服人一样。”章煜笑了一声,面有无辜之色,很是冤枉的样子。可他说得不错,自他坐上这个位置到现在,在一些偏于私人的事情上都是颇为任性的,一向不在意旁的人怎么说。
神思逐渐清醒过来的凌霄,往宁王那儿看过去一眼,示意他自己无事。她又去看章煜,便见章煜偏头看向沈丞相,直接道,“沈丞相自己可说说,您也同太后娘娘一样,认为沈皇后的病逝有些蹊跷么?”
沈丞相躬身站了出来,还没有开口,冯太后已是先冷笑道,“陛下这样问,岂不是容不得人说真话?”章煜并不搭她的话,但眸光沉沉看着沈丞相。沈丞相越躬了身子,冷静地说,“臣相信陛下彻查的结果。”
当年的事情假如翻出来,对于沈家来说并无任何好处。即便冯太后不清楚站在谁的那边其实是一个无需多考虑的问题,总归沈丞相是万分清楚的。再怎么样逝去的人都回不来了,曾经生过的事也没有办法抹去,而指认凌霄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不仅如此,在他身上,还负担着一整个家族,他只能为家族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当年将女儿送进宫是如此,如今选择无论真相为何皆既往不咎,同样是如此。如果当年的事翻出来,只会令沈家蒙羞,那是无从选择的。
冯太后身子一绷,眯眼看沈丞相,这也与之前说好的不同……她又去看聂韶光,见聂韶光低垂着脑袋,没有了多少生气,真正察觉到了或许现在的这些不过是一个圈套罢了,而她已经踏进皇帝的这个圈套里面,无法抽身。
章煜不在意冯太后此时是什么想法,在沈丞相话音落下之后,他又徐徐说道,“丞相或可瞧一瞧母后的证据。”听着不痛不痒的。
沈丞相便又说,“一切但听陛下旨意。”
章煜对这样的回答显然异常满意,他笑又不笑望着冯太后,辨不出喜怒,似冷冷清清的,问,“丞相是这样的说法,母后是否仍要坚持对峙到底?”
一唱一和,再将话抛回给了她,冯太后意识到了章煜的心思。大臣中亦不乏对这些事有些这样那样想法的,而今借她的口将话说开、将那些的心思堵住,且还能够有个由头彻底制住她。
皇帝竟然这样毫不顾忌地算计于她!
如若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她手中的其他人,恐怕现在也已经被皇帝的人制住了吧?一旦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冯太后几欲呕血,又变得更加急迫。
“陛下强逼丞相,他如何敢说真话?沈皇后被此人所杀乃为事实,哀家绝不能放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人。皇后不清不白,亦令大启皇室蒙羞,这样的人又何以母仪天下?!”冯太后急切的说着,怒气填胸,目眦尽裂,“陛下一再纵容,不辨是非,如何服众?!”
“哀家失望之至……”
她变得异常的暴躁,无法容忍一直都对她百般迁就的儿子突然有一天为了别的女人对她一落千丈,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自己养大的!可是她并没有来得及将心里最后的那一句话说出口,便被章煜打断了。
冯太后看到自己过去引以为荣的儿子眉眼冷淡,更有甚者,眸光一刹凌厉地盯着她看,其中不带一丝的感情。她听到了那样淡漠的反问,带着讥讽。
章煜问她,“您这是想要玩儿大义灭亲吗?”他的目光却冲着殿外的方向,好像知道有什么快要到了,在等待着。冯太后忽然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全无回旋余地,输得彻底。
偏偏他还要问,“母后怎么不说了?”
冯太后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余光扫过被押着的凌霄,胸中一震,又是暗自咬牙。袖中匕滑落至手心,紧紧地握着,那原本是为宋淑好准备的,却竟然半点用场都派不上。
她恨自己养了只中山狼,如果宋淑好听她的话,皇帝对她态度怎么会越来越恶劣?冯太后将匕抓在了掌心,一时间,殿内又有人进来了,是章煜在等的人。她跟着众人的视线一并看了过去,现一个是方仁广,一个是夏明哲。
方将军与夏明哲都是神色肃杀,大步走入了殿内,没有看任何人。两人与章煜行礼之后,方将军开口道,“叛乱已经平息,逆臣贼子皆都拿下,其中冯彰畏罪自杀,请陛下示下。”他声如洪钟,叫殿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亦是哗然。
冯太后当下身形一晃,目光再次触及凌霄之时,她心无所想,手腕一翻,复拔出匕,便趁着众人不备,欲刺向凌霄。但凌霄的心思只在冯太后身上,扣押着她的人倒是松懈了,这使得凌霄轻易脱身。
她没有上佳的身手,但在冯太后举着匕刺向她的这一刻,仍是避开了攻击又顺势反握住了冯太后的手腕。冯太后吃痛之下,凌霄的另一只手举着药包捂住冯太后的口鼻。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冯太后已是软绵绵倒下了。凌霄心跳如雷,但此时,她终究轻吁一口气,收起手中东西,见宁王大踏步走过来,她也小跑着迎了上去,对大臣们的目瞪口呆不以为意。
这一场闹剧,于冯太后倒下的一瞬间,终于走向了结束。跟着冯太后进得大殿的人,审时度势跪地求饶。殿内闹哄哄的乱作了一团。
聂韶光随着其他人一起跪了下来,她伏在地上,忍不住身子颤,哀声痛哭。在这样的一瞬间,她只知道自己悔之晚矣。
然而,本该松了口气的章煜反是紧绷着一张脸,神色较之先前更为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