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豫隐约明白过来,这个人在长安故意隐瞒自己三皇子身份而又无惧无畏的真正缘由。他在来大晋之前或已部署好一切,无论自己届时出事、不出事,都不会影响到大局。
建和帝是不是对今日局面有所预料,谢清豫无从得知,但感觉得到,如果有和平解决的办法、避开战争,会是他所乐于看到的。假如有人需要为此牺牲,那么那个人也该懂得大局为重的道理。
面对南诏此番行径,朝堂之上,大臣们亦有不同看法与见地。
一面是南诏的一系列行径过于挑衅,区区一个小国,却完全不把大晋放在眼里,因而部分朝臣主张陈兵南诏,以扬大晋国威。
一面是南诏分明有备而来,不知究竟有何阴谋,冒然反攻,恐怕不慎陷入南诏的圈套,且战事一起必然百姓受苦,因而也有部分朝臣主张以和为贵。
除此之外,有认为两种说法都有理的、有认为该以静制动的、有既不赞成出兵也不赞成和亲的……各有各的说法,但这一部分人究竟只是少数。
面对大臣们的争论,建和帝未置一词。然而在下朝之后,他将太子谢昭喊至自己的御书房,两个人在御书房里待了足有半天时间,外面的小太监听到里面频频传来争吵的声音。
谢清豫再一次应召入宫,是在南诏使者又请求赐婚的第三日。
彼时,建和帝尚未与南诏使者任何答复。
谢清豫依旧在勤政殿见到的皇帝,却与上一次有所不同。因为这一次,建和帝躺在床榻之上,脸色不是很好,看起来像是生病了、身体抱恙。
没有见到建和帝之前,谢清豫对此全不知情。知道了,也大致能猜到约莫是顾忌南诏的人,故而将身体不适的消息压下去没有张扬,以免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谢清豫与靠着明黄色绣龙纹引枕、半坐在床榻上的建和帝见礼,免礼之后,被他招手过去。她应声行至榻前,皇帝吩咐宫人赐座。宫人迅速搬来一张玫瑰椅,她便乖顺在一旁坐下。
不久之前虎虎生威的皇帝陛下,此时脸色几分苍白,看得见的憔悴。谢清豫不过匆匆看得两眼,又垂下眼,声音很轻问:“皇伯伯身体不舒服吗?”
在谢清豫小的时候,建和帝教她喊的皇伯伯,她乖乖巧巧的喊了,并且一直喊到及笄那一年。及笄之后这几年,谢清豫很少用这个称呼,可她心里,始终是待他亲近也尊敬的。
谢清豫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皇帝陛下待她的好,她不会否认,与其他任何事都无关。
建和帝声音微哑道:“御医看过,不碍事。”
谢清豫点了一下头,一时噤声。
建和帝偏头看着他,忽然说:“豫儿,朕是真的老了,越发不如从前。”
谢清豫摇头:“陛下正当年,一点也不老。”
建和帝轻笑一声:“岁月不饶人,这几日朕在想,差不多是该服老了,这种事情也勉强不得。何况,身体确实不行了,昭儿也到这般年纪,已半点都不由朕。”
“豫儿,朕或许时日无多了。”他沉沉与谢清豫道,“正所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任何一个国家的安定都来之不易。但朕终究是希望,能够将大晋好好交到昭儿的手里。”
“朕可以答应你,待你出嫁南诏,睿王府会比过去更好。若你不放心陆至言,朕也可以为他物色一门好亲事。或是还有放心不下的,朕都会尽量满足。”
尽管知道不可能,谢清豫却试图动摇建和帝的心思。她微红着一双眼,看向眼前这位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几近哀求说:“皇伯伯,您是看着豫儿长大的,豫儿也敬您爱您,对不起,豫儿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人……”
“豫儿,”建和帝语气肃然,“当初,朕也可以不放过陆家。”
一句话,令谢清豫彻底低下头去,讷讷然说:“静和逾矩了,请陛下恕罪。”
建和帝眼底闪过一丝哀痛,又止不住轻咳两声,半晌缓下一口气道:“豫儿,朕明白你心里委屈。然而事到如今,朕也没有选择。希望你……日后不要怨朕。”
此时此刻,谢清豫已然什么心思都歇了。
安静的听完建和帝的话,过得好半天,她才能重新开口。
她对建和帝恳求道:“陛下,我嫂嫂快要生产了,至多半个月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出生。我有些担心,可不可以,哪怕稍微晚一点儿,一点儿就行。”
如果说要求,那么她向建和帝提的要求只此一个。
其他什么都没有,也不敢有。
谢清豫担心和亲的事被冯嫆知道以后,会对她产生刺激。冯嫆如今也到了关键时候,容不得有任何意外。晚一点儿,等她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母子平安,到那个时候哪怕知道了,也总是比现在好一些。
出嫁南诏成为定数,身处事件中心的谢清豫对这件事没有想法。建和帝的一句,当初也可以不放过陆家,轻易让她彻底屈服。大概,是她太过贪心,太骄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