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是不能耽误的。杨将军扔了手里的第三个饼,正打算亲自出马去找自己媳妇儿,却又有人入内通报。原来义父的参谋快马加鞭地奔过来,给了他一个委任状:杨砚池成了阜北地区剿匪总司令,算是高升了。
杨砚池只得把夫人的事情放在一边,先接待这位参谋。
与参谋好茶好水地聊了半天,凤凰岭脚下的队伍又有人跑回来禀报了,这次还带着满头满脸的血。
“将军,夫人跑了。”
杨砚池正跟参谋描述山里的走兽如何肥硕美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跑了?”
“夫人跑了。”那小兵指着脑袋上的大包,“我们正刚清理完道上的泥石,她不知从哪儿抽出根棍子,把我们哥几个都给打趴了。”
杨砚池立刻站了起来,还是那句话:“什么!”
“然后夫人就往凤凰岭上跑了。”小兵总结道,“跑得很快,野兔子似的。”
参谋笑得喷了一桌子茶,杨砚池看他一眼,转头就出了门。
他领着几个人直奔凤凰岭。
杨砚池驻守的地方叫长平镇,镇子旁边有一片连绵的山脉,叫凤凰岭。
宋小姐的家在长平镇另一头,接亲的队伍抄近路的话,是要擦着凤凰岭岭脚过去的。
一路上土路都十分干燥,马蹄扬起尘土,呛得杨砚池咳嗽不停。但到了凤凰岭脚下,果见地面潮湿,雨水滴滴答答从树上滚落,是刚被一场豪雨洗过。
红彤彤的花轿已经歪了,陷在泥里。接亲的兵子原本个个都在军装外扎一根红腰带,现在红腰带全用来包扎脑袋上的伤口了。一根手臂粗的棍子落在道旁,杨砚池捡起来看了几眼,确认这就是自己夫人用来打人的凶器。
凤凰岭山脚地势比长平镇低,向来多云雨。但稀奇的是,有时候方圆百十里都是大太阳,唯独凤凰岭被厚实雨云环绕。花轿就是在这儿被突降的大雨困住的。轿子歪到了泥里,众人正在使劲腾挪,轿帘突然打开,穿红戴银的新娘举着木棍冲出来。
“她打了我,又问我疼不疼。”小兵说,“我说疼,她还摸了我脑袋一把,笑得……挺伶俐。”
杨砚池:“……她是跑上凤凰岭的?”
小兵们纷纷点头:“特别快!”
杨砚池看着地上的大脚印,心想这女子可没有缠脚,与媒婆说的不一致。
他又抬头瞧凤凰岭。雾气太重了,里头隐隐翻腾着古怪声音,像是有巨大的异兽隐藏在山岭与浓雾里,正用长而粘腻的舌头搅动雾水。
长平镇的人都知道凤凰岭是不能随便上的。岭头的山神早就没了,整座岭子都是古里古怪的东西,一旦走入雾中,就绝无可能再回头。
也因此,他的兵们全都不敢追上去。
“小米。”杨砚池喊他的卫兵。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直起身敬礼。他脑袋上也有一个大包。
“收拾收拾回去吧,带他们去看看大夫。”杨砚池说,“晚些帮我送个信给义父,就说这亲娶不成了。”
他忽觉心情舒畅,想了想,又说:“把媒婆找来。”
天姿国色,体态婀娜,弱柳扶风,盈盈含笑。媒婆哆嗦着把之前形容宋小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添上一句:“长平镇上就没有比宋小姐更美的人了。”
杨砚池懒洋洋地打呵欠。他一面听媒婆唠叨,一面给义父写信,耳朵只准确捕捉到最后这句话。
没有比她更美的?不见得。他心里想着,眼光瞥向窗外。天色渐渐暗了,梨树上那影子不知何时又回到枝头晃荡。
“宋小姐缠脚,今日那逃上凤凰岭的女子可不缠脚。”杨砚池放下笔,开始折叠信纸。他十指修长,做起这些事情来十分雅致好看,但媒婆却瑟瑟发抖。那手指若是扣在扳机上,是会要人命的。
“宋小姐是大家闺秀,弱柳扶风是吧?可今日那女子却能抓起木棍打翻数人。”杨砚池按紧信封,眼睛瞥向媒婆,“你说句老实的,我今日到底娶了个什么?”
媒婆哇地惨叫一声,随即五体扑地地跪倒:“杨将军饶命!”
杨砚池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她说出“饶命”之后的详情,定睛一看,原来已经晕了过去。
杨砚池很懊恼。他让人将媒婆送走后,一个人在院子里打转。腊月是不应该有梨花香气的,但他鼻尖总是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