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婶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探险队七个人,逃了一个,死了七个,最后只剩她和另外一个人。
她借助的这家人待她还不错,莫名地,她居然产生了就在这儿住下去的想法,并且这个想法如附骨之蛆驱散不去,渐渐在她脑中扎根。
幸存的另一人来找她,打算一起逃出去。
她同意了,却没有赴约,因为在那天,原本和善的这家人,将她锁进了屋子,连同一起在内的,还有这家人的儿子。
就这样,她成了黑石村的外姓媳妇,也因此听到了有关黑石村的过往。
之所以有黑石村,是百年前江姓一家大官,为了讨自己小妾欢心,于是给她修了小筑在这儿,后来突战乱,此处凭借天时地利,竟成了最好的避难所。
江姓大官举家搬迁至此,小筑也被拆了重修成小村小落的屋子,以免引得外界注意。
有人无意间逃难至此,原本只想借住一晚,江姓大官却担心他嘴不严实,要求其不准出去。这人家中妻女下落不明,自是不肯依,于是就想偷偷溜走,江姓大官一下狠心,干脆将人杀了了事。
而黑石村四周,也在其命令之下,挖出许多致命的陷阱,不管过往是人是鸟,通通杀了填埋。久而久之,尸体越积越多,成了小小一座尸山。
无人进村,江姓大官自然也不知外界战乱早已结束,只顾自己安逸生活,不肯外出,还勒令下属人等也不许外出。
只有做到真正的与世隔绝,才能换来彻底的平安。
这是黑石村人深种在心的念头。
后来沧海桑田,江姓大官尸骨已寒,村众人变了几变,这念头也一直口口相传,从未被忘记。
后来便是旱灾了,旱灾以后的事,与阮泽他们猜测的出入不大,顾婶也就没再细说,只是匆匆带过。
阮泽听了,感慨万千。
这次安排的背景,还真是离谱到家了,前后根本没有逻辑所言。江姓大官认为只要不出去就安全,然后黑石村其他人也这么觉得,再然后,其他进来的人也这么觉得。
无厘头的,居然成了一种“诅咒”。
而有关顾婶自己的故事,不知是那日的屋主人说了谎,还是顾婶自己粉饰了记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顾婶来的目的。
顾婶坐在地上盘着腿,时而敲敲自己的胳膊,时而捏捏自己的肩膀,“诅咒是有的,出去了会死是真的,以前是因为陷阱,现在是因为这两位‘神灵’。”
“我的孩子死了是真的,被当做祭品也是真的。我杀了夫家三口人是真的,烧了那些害死我孩子的人家也是真的。我自杀是真的,死了,但又活了。”
顾婶笑起来,指着小赖:“还得感谢这条小黑蛇,他傻乎乎地,救了许多人,还化了一个幻境,让这些死的的人以为自己还活着。”
“但是啊,”她叹气,“这些人都该死啊,为什么还要他们活着?”
门外喧闹起来。
“那边着火了,赶紧救火啊——”
“有人中毒了!”
“……”
不知过了多久,又渐渐安静下来。
顾婶还在说:“什么屠夫,什么神灵,什么黑石村,都该死。”
一切生得太快,快到众人来不及反应。小赖第一个察觉到生了什么事,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冲到顾婶旁边,居高临下注视着她:“你干了什么?”
顾婶需要努力地昂起头,才能看到小赖的眼睛:“放了把火,下了点毒。大家都是要喝水的嘛,我就下在井里啦,多亏了你的井。”
说完,她又看向地上的山神:“也谢谢你啊,不然我也上不了山,上不了山,我又怎么取毒药呢。”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哦,忘了还有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了,”顾婶瞧见跪倒在地的村长,“你也该死,当初就是你提议用我孩子做祭品,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对吗?”
村长骂着难以入耳的粗鄙脏话。
阮泽觉得世界都变得魔幻起来,不会顾婶真的能凭自己一个人,干掉整个村子吧?
村民死了,足以让两个“神明”震怒,他们此刻竟然同出一气,也来不及处置顾婶,只想赶紧出去看看能不能救人,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尝试,都打不开那扇门。
“怎么回事?!”
顾婶的笑声回荡不绝:“还想救人呢?自身都难保了,没了山,没了井,你们两个还算什么神?”
阮泽彻底惊了,顾婶这一招,真得绝!直接把山神和小赖的底都给抽了,全村上下,两个神明,外加玩家,所有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任由山神和小赖自生自灭,顾婶招手让阮泽过去。
“小子,带着你的朋友们快跑吧……”
“顾婶?”
抹去嘴边的黑血,顾婶已经笑不出来了,看了一眼和她一样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山神和小赖,心多多少少是有愧疚的,“原本不想带这小黑蛇走的,但他不死,你们就永远逃不出去。”
“快跑吧,去替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湛蓝的天被染成了土黄色,大火像是有生命似的,迅而凶猛地包围了整个村子,连同曾绿意盎然的后山。
火光之下,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