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泽直觉有问题,但他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去征求了下容野舟的意见,两人默契十足,仅仅用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并达成共识。
“……顾婶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顾婶笑容不变,“你这小子干什么呢,正事不干,老揪着我不放是个什么道理?”
绝对有问题。
但现在顾婶按兵不动,阮泽也只能将计就计,只管解决眼前的问题,反正顾婶跟他们又没有仇,就算想起来什么,动手的目标怎么说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终于,要提到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了。
阮泽正色,看向山神:“你为什么要给黑石村下诅咒?”
料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山神忽然多了些底气,虽然这底气放在此刻也是有些不够的,但他至少能直起腰板:“你们想解除诅咒?告诉你们,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语气。
四名玩家着急起来,七嘴八舌地追问:“为什么?”
“你以为诅咒是我下的吗?”山神阴恻恻笑了起来,笑声骇人。
“是黑石村自己诅咒自己!我不过就是小小地推波助澜而已,对了,井底那家伙也出了不少力。”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就算他们把他和小赖一起杀掉,也无法解除诅咒?阮泽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痒:“什么叫黑石村自己诅咒自己?”
“那你就得问村里那群人了。”
话音刚落,山神火从邹鸣身上抽离出去,邹鸣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额头、脖子,全是凝成行的汗珠,最后,还是一个玩家看不下去了,才把他从地上捞起来。
阮泽问他:“刚才山神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面上茫然的邹鸣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直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事物,就像是被完全包裹在茧中,温暖又让人依恋。
形容的有点让人恶寒。
几个玩家又叭叭地给他重复了一遍,听完过后,邹鸣震惊不已:“怎么可能?!”
阮泽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跟村长是父子,那你为什么可以出去?”
“不是……”邹鸣喃喃自语般,神情有些恍惚,“这是山神告诉我的,他说只要我从外面带人回来,他就可以暂时缓解我身上的诅咒。起初我也不信,他就直接把我丢了出去,离开村子范围,我没死……”
“这诅咒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婶接过话:“从那次旱灾开始,也就二三十年前吧。”
黑石村的旱灾来得迅而猛烈,人们压根来不及准备,田地干裂,庄稼颗粒无收。没有吃食的村里人只好寻求外界的帮忙,却现只要离开村子,人就会无缘无故的死亡,各种惨烈的死状宛如上天降下惩罚。
幸好祠堂下的水井还未干涸,近乎源源不断的水源救下了村里不少人。也是这时候,“山神”忽然附身在神使身上,警告世人,说干旱是他所为,井中之水亦是他所恩赐。黑石村以后只要拿出足够的祭品侍奉他,他就能保佑村里人永远平安。
“就没有人怀疑过?”
顾婶讥讽道:“谁敢怀疑他?”
阮泽有些糊涂了,如果诅咒是从旱灾开始,那死去的神使和顾婶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黑石村的?顾婶明明是一个外来人口,怎么对黑石村的过去了如指掌?
小赖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从山神和顾婶的话语来看,小赖应该和山神是同一级别的存在。山神最初是以动物为食,后贪心渐涨,想用活人做祭品,并用诅咒和安全作为筹码,威胁黑石村,让他们不得不信仰他。
小赖诞生于井底,与黑石村的人交涉不多,似乎只有村长知道他的存在,像邹鸣一类的人,对其都不甚了解。
再散一下,当初祠堂下的井不会干涸,也许就有小赖的功劳,那他也算是救了黑石村,不过被山神抢了功劳。如今黑石村早就不用水井,各家各户的井大多已经干涸,唯二剩下的,只有祠堂和村长家门口,小赖身上的伤,会不会跟这有关系?
带着疑惑,阮泽等人返回了村长家。
村长在门口打着转,见他们回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顾婶不复之前神神秘秘的样子,撸起袖子开始给他复述那不算复杂的过程,村长听了直叹气:“我就知道那山神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就逼我们给他祭活人,现在还诋毁我们,什么叫自己诅咒自己,我们有病吗?”
骂自己倒是不留情。
经过和容野舟冷静地探讨之后,阮泽弄清了他干掉小赖的原因,此刻正和他躲在人群后面,语重心长地劝导:“你有没有觉得你太凶了,动不动就砍人脖子,他也才挑衅了两句,忍忍就过去了。你这一会儿整个bug出来,万一被游戏盯上怎么办?”
容野舟扭过脸不说话。
阮泽只好再接再厉:“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没有允许不轻易动手,怎么快就变卦了。”
“我没有!”容野舟突然加重了语气,“你说的是不杀人,他们不是人!而且他们想要你的命,我决不允许!”
阮泽愣住。
缓了一阵,容野舟抿了抿唇:“我答应过你的,我都记得。”
片刻的沉默中,被短暂遗忘的旧时记忆像藤蔓上突然开出的花,鲜明而热烈地在他脑中绽放,那把趋于碎裂的唐刀,那个脆弱绝望的容野舟,一帧帧,如默片回放。
漆黑的天空沉了下来,随手就能摸到飘在空中的雨水,沿着指间滴下,融入喑哑的嘶吼。很奇怪,没有声音落入耳中,阮泽却能知道,那一遍一遍泣血的名字,正是从陌生到熟悉的——“阿泽。”
不再是梦中的连名带姓,而是独属于容野舟的称呼。
回过神,就再也无法将这些东西从脑海驱逐,阮泽快眨着眼睛,第一次主动拉住容野舟的手:“好吧,那就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