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雪这一次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她毫不客气的嘲笑陆小凤道:“怎么,陆大侠就连酒也不会喝了?”抬手给自己重新倒了一小碗,玉倾雪将有些浅的酒碗抵在自己的唇畔,眯起眼睛的时候,她的那双异色的是眸子之中似乎泄出了点点流光。
平生不得意之事,可尽倾酒里。陆小凤似乎被玉倾雪那自然流露出的豪情所感染,他深吸了一口那醉人的杏花香气,抬手将那一坛酒饮尽。
“我只是说为花家、为花伯父有些不平罢了。”陆小凤放下酒坛,却是收敛了眼角眉梢的那一抹红,他沉静的不像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嘴上说着“不平”,可是脸上终于没有了半分的愤懑神色。
每个人都只有三分热血,合该卖给识货之人。花伯父这么多年来虽然醉心于生意,但是每每国家有难,他总是最不吝啬钱财的商户,更别提这么多年来不间断的做着的施粥修路等种种好事了。
陆小凤是知道“功高震主皆殒身”的道理的,似乎也能明白皇帝会对花家出手的原因。甚至陆小凤站在皇帝的角度出发,此番只是从花家取走些许钱财,已经算是那位的仁慈了。可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一回事了。
玉倾雪倒是没有为花家抱委屈,站在她的角度上来说,她其实还是赞叹一句这个中原皇帝的心思精妙。能设计出这个计划,让花家吃个哑巴亏的同时还能充盈国库,也起到了所谓的“敲山震虎”的目的,一举三得,实在是好计策、好心机。
看着陆小凤犹有些不服气的脸,玉倾雪凑到了他身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说道:“帝王心术。”
是了,此谓“阳谋”,乃是正宗的帝王心术。为君者用出这样的计策来,非但不是无耻之尤,而且还算是环环相扣,异常精妙。更重要的是,那位皇帝将这一些都隐匿于暗处,不仅算是施恩于花家,不愿意在明面上让他们难堪,也算是保住了花家“江南首富”的金字招牌,让日后花家继续为他积累财富。
——说白了,这个皇帝是在“割韭菜”,将花家的价值无限的放大了。
易地而处,若是他们大漠也有一个这样的家族,那么她定然也是要寝食难安,使出跟这皇帝同样的手段的。
甚至因为大漠居民多半桀骜难驯,像是花家这样知情识趣的并不多,因此玉倾雪自觉到了那个时候,她的手段可能要比这个中原的小皇帝要激烈和干脆许多。至少,她是不会扯什么假的极乐楼、假的银票什么的这种小手段的。
只是,这些便不必对陆小凤说了。
可以和有些失落的陆小凤说说的,便是这两坛杏花醉的来历。杏花醉所以小小一坛便价格高达三千两,便是因为这酒的配方是皇家垄断的,所有酿制杏花醉最好的师父都被圈养进了宫中,如今玉倾雪手中的这两坛,便是宫九送给她的“谢礼”。
宫九其实和他的那位当皇帝的堂兄不怎么对付,小的时候和他玩的好的皇子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在皇位的争夺战之初便着了人算计,年纪轻轻就去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当今皇帝所为,那个跟他玩得好的皇子也只是相对其他那些宫九几乎没有与之说过话的皇子而言,但是宫九就是莫名的跟今上有些不对付。
简而言之,看着皇帝不开心了,那九公子就十分开心了。而作为玉倾雪惹皇帝闹心的谢礼,宫九命人给她送了这两坛有价无市的杏花醉。
杏花醉的酿酒师父是江南人,酿出来的酒本身就带着三分温软,玉倾雪却是在大漠烽烟之中长大,就连喝酒也是偏爱灼热的烧刀子或是兄长酿出来的冷冽的梅花酿。所以这千金难买的酒……扔给陆小凤糟蹋她也不心疼。
看着陆小凤将两坛子酒喝完,脸上的抑郁之色也少了不少,玉倾雪这才拍了拍是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帝王心术而已,没有好坏之分,也不必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去评论一个帝王的做事风格。”
帝王心术。
忽然想到了眼前的小姑娘的身份,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最终只是对着玉倾雪遥遥举杯,他想说“希望你以后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可是想一想玉倾雪身处的环境,陆小凤又将自己方才想要说的话狠狠的吞了回去。
他摇了摇头,最终只道:“嗯,人啊,总是有不同的立场,不同的目的,不同的观念。所以这个世界上总是没有真正的善恶和是对错,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叹了一口气,陆小凤定定的看着玉倾雪的眸子,终于还是说道:“只是我希望啊,阿倾可以永远不愧对自己的心。”
从来都是善我者即为善,恶我者即为恶。这是人类的劣根性,更是玉倾雪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陆小凤和玉倾雪坐在的是这家酒楼的角落,只是角落到底不比包间,纵然此刻周遭的食客不多,可是旁人若是想要看到他们,就总是一眼就能看到的。索性玉倾雪也并不怕别人看她,感受到一缕异乎寻常的视线之后,玉倾雪毫不犹豫的便回望了回去。
不期然的,玉倾雪跌入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之中。
这个人穿了一身白衣,除了腰间的一块近乎天蓝色的玉佩之外,全身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一头青丝用沉香木的发冠整齐拢住,那人一接触便让人觉得他周身气度清贵,想来也是上位已久。
不过他的好容貌、好气度,在玉倾雪看到这个人腰间的佩剑的时候便全然忽略了。
玉倾雪的目光紧紧的黏在那人的剑上,那是一柄乌鞘长剑,剑的外身比她家兄长的要更加窄一点点。这世上相似的剑有很多,都做一个乌黑的剑鞘的话,这世界上的九成剑恐怕都要和她兄长的剑仿佛了。
玉倾雪依旧端详着来人身侧的乌鞘长剑,也在顺便打量来人。
抛开容貌不谈,玉倾雪知道,眼前这个人的气质的确和她家兄长有那么几分相似——如果非要说的话,其实在最初的几息的时间内,玉倾雪甚至有些恍惚,都要以为是因为她久不归家,所以她家兄长亲自来抓人了。
玉倾雪留意了一下这个人的手。这是个明显的属于江湖的手,只是这双手没有习武之人会生的茧子。玉倾雪知道,这不是那个人习武不够刻苦,而是茧子和死皮会影响对剑的感悟,所以有那么一层死皮之后,玉倾雪就会去找人调药将死皮和老茧侵蚀掉,因为药效刚猛,所以最终那个人也会失去了掌纹。
这样的药剂千金难得不说,而且非常痛。在玉倾雪小的时候,都是玉罗刹直接用手将玉倾雪的小胖爪爪按进那盆药水里。虽然后来在用刀的时候,玉倾雪也需要承认,这样的确可以更好的和自己手中的双刀贴合。
能够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的人,玉倾雪的睫毛颤了颤,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可是手却已经暗搓搓的搭在了自己的双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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