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剑?”男人方才任由玉倾雪打量,整个人站的宛若古松一般挺拔。这会儿和玉倾雪说话的时候,他却是俯下了身去,微微往玉倾雪那边侧了侧身。玉倾雪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男人身量极高,比之她家无花哥哥也不逞多让了。
听了男人的问话,玉倾雪本来应该直接怼他一句“关你屁事”,不过终归顿住,玉倾雪只能顺着男人的话点头,随口答道:“啊,一家也不能都是习剑的,我随我爹学刀。”
来人沉默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现出了些许波澜。许久,男人才低低叹息道:“可惜。”
玉倾雪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却无端的心头一颤。原本那在嘴边的讥诮之语,也是半句都说不出了。
第三十九章山下兰芽。
剑,凶器也。
这世间的剑是没有区别的,无论持剑之人的水平何如,一柄凛凛长剑带给人的压迫感始终存在。但是对于玉倾雪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剑更让她感觉熟悉的东西了。
陆小凤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对剑的亲昵源自于她的兄长,因为西门吹雪这个人近乎就是一柄剑,江湖中人都知道,西门吹雪是江湖之中近百年来出现过的最有天赋的剑客,而且更难得的是,他是真正的剑外无物之人——一个人人有天赋就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无比专注。
因此,和西门吹雪生在同一个时代,对于许多用剑之人都是悲哀的事情,因为这个人身上的光芒,已经掩盖了这个时代,让和他同时期的剑客再无出头之日。
许多人这样断言,而在遇见眼前这人之前,玉倾雪原本也对这个断言深信不疑。
这个世界上除了西门吹雪本人,再也没有人比玉倾雪更熟悉他的剑。正是因为这份了解和熟悉,因此玉倾雪才会不由的想要叹一口气。
原因无他,因为玉倾雪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十年之内,都很有可能成为她家兄长无法超越的存在。这个人的剑,让她想起了她的娘亲。
她的娘亲并不是内宅妇人,而是曾经一剑镇九州的九州仙子。玉倾雪和西门吹雪不会放过洪涛,除却因为这个人违背道义,杀害了自己的朋友之外,那所谓的“一刀震九州”也十足的触动了他们两个人的神经。
若是洪涛此人当真有真才实学也就罢了,如此卑劣的小人,根本不配和他们娘亲染上一丝一毫的相似。
而眼前这人,让玉倾雪想起了自己的娘亲。非关容貌,气质使然耳。
这个世界上赞叹玉倾雪的刀的人很多,毕竟按照她的年纪,又有多少人能够达到她如今的水平呢?然而敢在她面前说一句“可惜”的人,玉倾雪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姑娘咬了咬唇,手指扣住了腰间的双刃,脸上的神色依旧无辜,宽大的白色袍子上面有着耀眼的金色纹路,和她那双黄蓝双色的眸子互相映衬。
只是下一刻,这个柔软如同小奶喵的女孩却是腾身而起,只听见一声并不刺耳的刀刃摩挲之声,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白袍也被扬起,她对面的人忍不住被这翻飞的衣袂所扰,不由的眨了一下眼睛。
人眨一下眼睛需要多久?不过是瞬息的时间,对于玉倾雪来说就已经足够。
她这一刀是试探,可是却是不曾留下半分余地的狠绝。这个世上能够避开她的第一刀的人不少,可是玉倾雪心如明镜——她所有的杀招,其实藏匿在左手的第二刀上。
而这第二刀,在那个冬天之后,哪怕是玉罗刹都少不得是要废一件衣服的。
眼前之人似乎没有预料到她这样的小女孩,居然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不过男子从容抬手,不带任何烟火气的抬剑格挡。
他的手下是南海经年的云卷云舒,是沧海之滨不歇的波涛暗涌,是经年的沉淀与守护。
而玉倾雪的刀里,是漠北狂杀,是梅花纷坠,是她走过的并不算漫长的江湖浪涌。
这样的刀剑相逢,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知道结局是怎样。而在这交错的刀光与剑光之中,无论是男子还是玉倾雪都是微微一怔。
两个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并非他们刻意,而是刀剑相错的那一瞬间,玉倾雪只觉得自己的双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竟横生出一股力量,让她的动作比寻常慢了一丝。
玉倾雪微微蹙眉,她知道眼前之人不容小觑,所以哪怕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也极有可能导致自己步入失败的境地。玉倾雪不喜欢输,因此她悍然松手,竟是弃了自己那只与男人的剑相碰的刀,转而腰身一拧,用手中剩下的那柄刀扫出更加锋锐的刀风。
男人也同样感觉到了那股吸力,却也没有料到这姑娘居然会放弃自己的武器……之一。那比方才还要凌厉的刀锋转眼就到了他的面前,男人微微皱眉,转而足下一点,原本散开的袍袖被内力鼓起,竟是单凭自己的内力就抵挡住了玉倾雪这虽未尽全力、却已然认真的一击。
分明是柔软的衣袖,可是玉倾雪的刀触碰到上面的时候,那袍袖与刀刃却发出了金石相击一般的脆响,玉倾雪只觉得自己的虎口有些微的发麻,从她小有所成,被她爹放出来闯荡江湖以来,玉倾雪已经很少能感受到这样的麻意了。
在玉倾雪摧动内力缓解从自己持刀的手蔓延上来的麻痒之感的时候,男人已经收回了自己的乌鞘长剑。与此同时,玉倾雪那一柄白金相映的刀也落在了男人手上。
他细细的端详着那一柄和自己的长剑靠在一起的刀,和江湖中的其他刀客手中的刀相比,眼前的这一柄显得太过精致华丽,也因为它的主人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的缘故,这一柄刀要更加短和轻一些。
——花拳绣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