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嫣大概是知道无花是什么样的人的——她看过他使剑,而一个人的剑是骗不了人的。无花虽然不怎么用武器,即使用也多半是用刀,但是却也偶有用剑和玉倾雪对打的时候,西门嫣也会从旁观战。
这孩子看着一派和善,可是手下的剑招却招招没有余地,没有留给别人,同样也没有留给他自己。
西门嫣承认这的确是绝世高手才敢采用的打法,可是使用这样的剑招的,不是穷途末路之人,便是被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无花显然都不是,那便只能说明这人心思本就绝狠。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西门吹雪如今的剑招,多少也受了无花的影响。只是他比无花更真——无花的“狠”是掩藏在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而西门吹雪则干脆就懒得掩饰。他这个人是冷的,从他的血肉之躯到他的剑,西门吹雪内心的柔软有限,也只能分给那么来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西门嫣诧异于一个佛门弟子会有这般心性,可是她转瞬却可以明白,无花这孩子本也不是什么正统的少林弟子。西门嫣并不觉得无花是心术不正,因此也就不觉得他和自己的小闺女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甚至,西门嫣还有几分乐见其成,毕竟她可是见惯了自己无法无天的小闺女在无花面前乖得像个小猫咪,难得这破孩子有个怕的人,若无花这能管教她一二,这破孩子也能少生一些事端了。
只是阿倾尚幼,如今一切只需要静观其变就是。
那一次无花当然是故意让西门姨姨看见的,不然以他的性子,就是再不缜密,也不至于做出在人家的地界轻|薄人家闺女的事情来。这当然是试探,只是无花却也早就准备了不下十种可以解释方才自己的“孟|浪”的原因。
情理之外却又预料之中的不必解释,无花微微勾起嘴角,将怀里的阿倾拥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冬天,万梅山庄里的两位少主都在闭关之中度过,就连每一年都要来偷酒喝的陆小凤也难得的没有来。
一直到三月此地春暖,一道凛冽的剑气和刀气不约而同的横空而出,算是终结了他们兄妹这一场格外长久的闭关。
恰是此时,许久未见的陆小凤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先是被万梅山庄周遭骇人的杀气震了一下,转而小心的跃上了墙头,陆小凤看见破关而出的玉倾雪。
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陆小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坐在墙头,陆小凤冲着玉倾雪挥了挥手,笑道:“妹妹出关啊?哎呀,我来的真是好巧。”
是真的好巧呢。玉倾雪笑了笑,一副眉眼弯弯、暖意融融的模样。
第三十一章于沼于沚。
陆小凤觉得自己超委屈的,明明高高兴兴的来找小伙伴儿,明明这一年已经很乖的没有却西门那里偷酒,可是为什么西门家的这个凶残的小姑娘一见他就要拔刀相向啊?简直难受、想哭QAQ
眼见着玉倾雪的刀已经近在咫尺,陆小凤只能一手捏住刀尖——仅仅是刚刚接触到玉倾雪的双刀,陆小凤就是心下一沉。
虽然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说法,可是西门这妹子的进步程度简直就是妖孽了。陆小凤敢保证,今时今日,就是西门亲自来接他妹子这一刀,恐怕也是接不住的。
无可奈何,陆小凤非但手上的力道半点不敢松,而且胸口也瞬间塌下去了一块。这是他最后保命的招数,不到最后万不得已,陆小凤是断然不会用这一招的。
而如今,陆小凤不仅不得不使出了这一招,而且和他想象之中的出其不意,一招克敌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陆小凤虽然有两只手,不过他使用灵犀一指的时候是习惯使用右手的,而玉倾雪有两柄刀,这两柄刀是她抓周的时候就紧紧的握在手里的,这十五年来的磨合,让这双刀简直就如同她的手臂一般。
人或许是有习惯用的手的,但是两个手臂到底哪个更好用一些,这期间的差别,也不过是毫末而已。更何况,玉倾雪此后的修炼,皆是为了让这毫末之间的差别变得更加难以让人寻出破绽。如今她的刀法已然入境,这世上能够找到她的刀法之中的破绽的,可以说不会多于五个人。
而显然,陆小凤并不在此列。而西门吹雪或许曾经在,然而现在也不在这之中了。
他们兄妹二人天资相似,资源仿佛,可是到底已经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什么优劣之分,只是选择的不同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在陆小凤的一口卡在嗓子眼里的气终于要咽下的时候,玉倾雪的另一柄刀将空气割裂成了两块。那一刃寒芒飞速化作陆小凤眼底的锐痛,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要被这道寒芒迫得掉下泪来。
可是陆小凤没有哭,他是陆小凤,他当然不可能因为和人比武就被吓哭。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陆小凤试图缓解些许眼底的痛,但是没过片刻,陆小凤就忽然惊叫一声,一向运转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的轻功骤然被截断,陆小凤宛若一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西门吹雪便是这个时候来的,看见友人脱力似的从半空中掉下来,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冲着忠叔使了个眼色。
不愧是从小照顾西门吹雪的人,也难为忠叔能够从西门吹雪的那张脸上看出来西门吹雪的意思。只见忠叔身形一晃,动作矫健竟不似耄耋老者,他双手一托,使了一个巧劲卸去了陆小凤下坠的力道,再那样一甩,陆小凤便被忠叔稳稳当当的放在梅花树下松软的雪堆上。
那是一棵红梅,白雪残梅也算是一种风雅,所以那堆白雪还真就是忠叔特地吩咐下人不要清扫的。也幸好三月一场倒春寒,不然这片白雪早就化作雪水,滋养这梅花今冬开得更是绚丽几分了。
忠叔还在为那景象被破坏了而可惜,陆小凤躺在冰凉的雪地里,只觉得那雪一点一点的被他融化,沿着脖颈渗入了他的领子里。陆小凤被冻得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就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可是他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却是捂着脑袋蹲了下去。那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凤凰,而更像是一只蔫头耷脑的鹌鹑。
也实在是有些滑稽了,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冷声道:“做什么这幅样子?”
陆小凤用手捂着脑袋,哀怨的看了西门吹雪和他身后的玉倾雪一眼,这一次是真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