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烛火的掩映之下,房间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无花便是踩着这一地细碎的烛光而来,他看向卧榻上的女子,微微轻身一礼。
“听说阿倾这次受伤了。”石观音眯了眯眼睛,眸子之中闪现出某种冷光:“你从小什么事情都自有成算,从来都无需为娘担心,只是这一次的成算,便是让那些人伤了阿倾?”
石观音在大漠的势力虽然屈居人下,但是到底上位已久,积威甚重,此刻她周身气场散开,端的是一副慑人之态。
只是无花却并没有被这样的气场压制住,他只是唇角荡开一抹笑意,轻缓道:“母亲是为了守护,而我……”
佛门弟子的眼中盛满了俗世的欲|念,他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是为了,得到。”
第二十九章我思古人。
其实无花深夜来寻石观音,并不是为了和她探讨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对于无花来说,他是那个可以冷静的剖开自己的心,看到自己真正的想要的是什么的人。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因此无需任何人提醒,同样也无需对任何人有所交代,包括他的母亲,同样也包括玉倾雪本身。
无花深夜来寻石观音,其实并不是为了跟他娘谈心的,他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对石观音讲,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到底关乎其他的女人,所以无花总是不好当着他家阿倾的面说的。
——总觉得……若是让阿倾知道了,他总归会有点儿惨的样子。大师从来都是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因此特地避开了玉倾雪。
石观音是知道她这个儿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于是也没有过多的墨迹,石观音直接道:“便是今夜你不来,我也是有事要寻你。”
母子二人静静对视,不多时候,无花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他走到石观音不远处的桌子边坐下,脸上那副寻常时候像是一层薄纱一般将他的眉目罩住的“慈悲”被尽数剥落下来,此刻的无花上虽然还是一身白色的僧袍,可是却宛若和暗夜融为了一体。
他伸出白皙到似乎带着玉质的手指去拨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杀了长孙红。”
这一次,他没有将杀人说成渡厄,眸光之中也没有什么怜悯,而是毫不掩饰的近乎是恶毒的光,可是他表现得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总是无端让人觉得,他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石观音听见儿子杀了人,而且还是她精心调教出来的侍女,便不由的眉梢微微挑了挑。横了一眼无花,石观音缓缓道:“我以为你应当知道,长孙红这个人,我是准备留给阿倾的。”
那个小姑娘为人机灵但是却并不十分聪明,这种有点小聪明的人,掌控好了便是手中的一柄是利器。她的势力和玉罗刹的势力都在大漠,而阿倾便毫无疑问会成为那片广袤天地的新的主人,这个时候,只有这个孩子手中掌握了越多的东西,他们这些为人长辈的才能越安心。
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石观音就开始调教一批弟子,按说她这样的人物,调|教出来的弟子不该是各个庸人,难用出众的。可是这不是石观音的失误,只是她和玉罗刹的行事风格不同罢了。
玉罗刹将手底下的人培养到最强,并且在很大程度上放任他们的野心,幼主方立的时候人心不稳是正常的事情,这些人便是玉罗刹留给小闺女的“试金石”。他不是不疼爱他的小女儿,只是玉罗刹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何时该宠溺子侄,何时又该严厉的要求。
而石观音,她对西门嫣有多感激,又有多倾慕,她对玉倾雪的保护欲就有多浓厚。她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她绝不骄纵自己的孩子,只是面对和西门嫣生得一模一样的柔软的小女孩的时候,石观音就恨不得挡在她身前,不叫她承受半点人间风雨。
石观音和玉罗刹,在西门嫣的事情上似乎是有胜负之分的,然而在玉倾雪面前,他们都是疼爱她的长辈,没有胜负,更没有对错。
无花对于石观音想要是将长孙红留给玉倾雪一用之事不置可否,他只是平静说道:“母亲不想知道,我缘何非要杀了长孙红?”
石观音并没有接话,显然是等着无花继续说下去。
无花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上一次母亲让她传达一下阿倾要来的消息的时候,此女深夜来我禅房。”
此言犹有未尽之意,余下的话无花没有再深说,但是石观音也应该明白。
果然,便见石观音眉梢微微动了动,似乎已经察觉出了无花继续要说的话,不过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漆黑如墨的眸子之中瞬间迸发出了一丝狠厉。
她起身走到无花面前,伸手便揪住了他的领子。
这一次,无花没有等到石观音开口喝问,反而冷笑道:“她若是成事,也便不会死了。”拂开石观音揪住自己领口的手,无花低声道:“母亲应当相信,我对这幅要给阿倾的身子的干净程度的要求,比任何人都高。”
石观音的神色稍微缓和几分,也并没有因为无花方才拂开她的动作而生气。缓缓坐回了软塌上,石观音仰头看着万梅山庄之中雕刻着精细的梅花图案的房梁,半晌才道:“你心里有数便是。”
无花是在玉倾雪十三岁那一年忽然对石观音说,他想要还俗娶妻的。
那时候石观音是有些震怒的,她当年狠心将儿子送到中原,还是丐帮和少林那样的“名门正派”,正是因为西方魔教一向亦正亦邪,她的小阿倾从小被养在那样的环境中,渐渐也是一副张扬肆意的样子。
石观音当然是喜欢玉倾雪现在的性子——她放在心尖上宠爱疼爱的小女孩,凭什么不能肆意?只是见识过太多的所谓名门的险恶嘴脸,也见识过太多风波,石观音是不惮以最恶的恶意去揣测人心的。
经历过一次千夫所指,石观音并不想未来的某一天,她的小阿倾也会面临同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