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小五轻快地笑了声,“府里人多,各司其职。研墨的不奉茶、奉茶的不调香,二十善琴就只管抚琴。其中大半的人督主平日里都不太见,便也懒得记这么多人名,索性依照入府的顺序编了号。除却跟前最得脸的四个,就皆是叫数了。”
“那你呢?”温疏眉忍不住的追问,“你原叫什么?目下做些什么?”
“我收拾督主的卧房。”小五一五一十道,“我原姓苏,叫蘅儿。”
苏蘅儿,温疏眉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心下觉得还是名字重要。只叫个数,直显得人都不像人了。
又听苏蘅儿说:“你该是‘三十’。具体做些什么要晚上再问督主了,他近来忙得很,总不在府里。”
忙着斩杀忠良,为如今那暴君扫清朝中阻碍么?
温疏眉低了低眼,嘴角勾起一缕讥嘲。苏蘅儿没有察觉,领着她离了这方池塘,又走了一小段,拾阶而下。
地势一低,方才的水流就成了上流。入得一道月门,温疏眉便见乱石堆砌的假山替了一道墙,洁白的瀑布从假山上翻涌而下,落进下方的塘里,塘的一侧有暗渠通向墙外,塘边有石桌石案,可供饮茶小憩。
正对假山的便是几间房了,房门闭着,门上牌匾上以暗绿色的墨书着几个清雅而大气的字:聆泉斋。
“就是这里了。”苏蘅儿顿住脚,眼里含着笑,“督主已着人提前布置过。若缺什么,你来找我便是,我在飞花触水的怡心阁。”
“有劳了。”温疏眉朝她欠了欠身。苏蘅儿无意多留,转身便走了。她脚步明快,温疏眉不禁盯着她的背影陷入思量——看她的样子,倒好像府里的日子并不太难过。
转过身,她上前推开了正当中的房门。
房间是最常见的格局,正中是一方厅,右转是卧房,左转是书房。温疏眉且先进了卧房去,见被褥都已铺好。打开衣柜,里面有几身提前备下的衣裙。
她没心思细看,关上柜门坐到床边,没精打采地发愣。
听苏蘅儿方才所言,府中职责分得详细,有些差事清闲得很,而且,不太见得到谢无。
却不知他想让她做什么。她私心里盼着自己也能得个日常不用见他的差事来做,若这一点能实现,便是让她做些浆洗衣裳、洒扫庭院的粗活她也愿意。
但想想那三千两黄金,便知不可能了。
没有人会花三千两黄金买一个粗使丫头。
。
大半日没有人扰她,她就这样在床边枯坐了大半日。窗外光阴流转,阳光在正午时分照得四处光明,继而又渐渐西垂,汇做一团红晕洇上窗纸。
温疏眉在那团红晕也消失后起身燃明了灯火。屋中死角皆有罩着白绸罩子的笼灯,她心不在焉地只燃了对角的两盏,暖黄的光晕在屋中散开,但不太明亮,倒显得压抑。
温疏眉叹一声,正要再去将另外两盏也点起来,外面响起脚步声。很快,那脚步声进了屋,她侧首看过去,是个青灰衣裳的宦官进了屋来,看见她作揖说:“姑娘,督主请您过去用膳。”
温疏眉的心颤了一颤,薄唇亦被牵扯得发抖。应不出一点声音,她只好颔首作为回应,就提步随着那宦官往外去了。
那宦官叫孙旭,乃是谢无的亲信。他走在前头,一壁为温疏眉打着灯引路,一壁在心中为督主高兴——等了四年,温氏到底是从了。
管她是什么世家女,什么太傅千金,还不是要向他们当太监的低头。
目下这京城之中,也已没有什么权贵敢怠慢太监们了。
这都是督主的本事。
孙旭带温疏眉去的地方,不再是白日里的那一方书房了,也在后宅之中,飞花触水东边的一方院子里。
是谢无的卧房。
温疏眉步入院门的前后脚,谢无也刚好进来。身上犹是白日里那身银灰曳撒,外面多了件同色的斗篷。深冬傍晚的寒凉为他镀了一层冷意,于是在他离温疏眉还有两步远时,温疏眉就凭着这股冷觉察到了,她蓦地回头,随即神情一僵,向旁一退让出们来,束手束脚地向他福身:“督主……”
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谢无顿住脚,目光落在她的羽睫上。她卷翘的睫毛颤个不止,极轻却极快。好像他叫她过来不是为了用膳,是为了送她进诏狱一样。
谢无心底轻笑,复又提步前行,经过她身前:“进来。”
孙旭留在了门外,温疏眉硬着头皮跟他进去。她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砰砰砰砰,比白日里跳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