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错被谢衍明令禁止动用灵力——只要一发动灵力,红灵珠便遮不住她周身四溢的仙气,而自从那场大战后,上界同下界的关系便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上界仙君在没有告知下界八方亲王的情况下直入阴都,明面上不会如何,暗地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必会被监视。
是以璀错开不了灵视,只能借着仙体本身的视力勉强视物。因着阴气徘徊的缘故,她几乎是半盲状态,比凡间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鬼总要闹腾些,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璀错已经习惯了耳边忽远忽近的鬼哭,阴风吹过时也不会下意识地打寒战了。
队伍缓缓往前挪着,璀错也便跟着往前走。她刚抬脚,便踢到了前头的人,忙不迭又收回步子来,刚准备开口道歉,却听见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娇笑着,自下方传来:“姑娘高抬贵脚,莫踩花了奴家的脸。”
璀错低下头去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方才瞧清脚下——一颗人头在她脚边不远处,头发逶迤拖在地上,不知是被血还是什么黏成一缕一缕的。露出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却生得艳丽,眼尾勾勒的花纹平添了几分妖娆。
她当即退了半步,颇客气道:“抱歉,姑娘先走。”
那人头却咚咚跳着,靠她更近了些,媚眼如丝,“姑娘的郎君,真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呢,不若……”
她话还未完,璀错干脆利落抬脚,一脚将它踹了出去,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璀错的手轻轻搭在腰间悬着的鸣寂上——即便没了仙力加持,鸣寂这般饮过血的利器也自带煞气,剑身一震,当即嗡鸣一声。
那人头霎时便噤了声,像只鹌鹑似的悄无声息地挪回到原地,使劲儿贴着前头的鬼,尽可能离璀错手里那把剑远些。
璀错视力受限,人头滚出去后其实便看不清它落在何处了,将手搭在剑上只是习惯性地防备罢了。
谢衍在她身后轻轻笑了一声,将她手从剑柄上撤下,又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她的背几乎要贴上他胸膛。
谢衍屈指弹了弹鸣寂,并未收回手来,因着便是单手半环住她的姿态。璀错看不见,自然没能察觉两人的距离有多亲近。
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低沉又带着暖意,同周边凄厉阴冷的鬼哭一比,简直天籁般。
“你方才为何动手?”谢衍顿了顿,故意道:“我生得好看,怎么还不许人说了?”
她方才那么大的反应,怕是醋了而不自知?
“我动的是脚,”璀错一本正经解释道:“你好不好看不打紧,我若无甚反应,不就认了她那前半句?”
开玩笑,他们无情道出身的人,哪儿能遍地认郎君?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足以震裂耳膜的哭嚎。
一只刚踏进下界的新鬼,似是未能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结局,挣扎着往下界与凡间的通道逃去。
璀错迷茫地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入目的却仍只是一片化不开的黑。谢衍便替她讲解着,“这鬼生前积攒的怨念不轻,死状也凄惨,估摸着在凡间时未得善终。如今已成怨魂,再差一点,便是堕鬼了。”
说到这儿,他饶有兴趣地仔细端详了一眼,“她这一世不过二十载,照理说,即便是天大的仇怨,也不至积到能成怨魂的份儿上。”
璀错听着默默记在了心里——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对堕鬼知之甚少,这些边边角角的信息也得记下才好。
下界同凡间的通道本就仅供一方通行,哪有轻易便能逆着回去的道理。那怨魂疯魔了般不管不顾地一次次冲撞过去,又一遍遍被天道均衡之力打回,魂魄都淡了许多。
她闹出的动静委实大了些,引得鬼门关众鬼侧目,新鬼对下界的规矩还不熟,只要有一个领头的,便再平静不下去。
一时间百鬼齐哭,阴气更甚,刮过的阴风浓稠到几近凝出实形来,如钝刀般一寸寸割过去。
仙体同阴邪之气本就两立,这样厚重到能滴下来的阴气倘若一个不慎缠上仙体,便如附骨之疽,日后有一番折腾。
谢衍不动声色地在璀错身上设下结界,将阴气一丝不漏的挡在外头。
鬼哭声吵得璀错头疼,她正准备扭头问谢衍,今日还过不过得去这道门关,眼前却倏而覆上一双手。
那双手上带着她熟悉的味道,干燥温暖,轻轻挡在她眼前。
璀错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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