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这就好!”阮茂学的眼神在眼镜片后面闪烁。阿俏在他对面看着,总觉得这个爹的态度里,带着点儿心虚。
这时正巧宁淑进来,冲阿俏说:“算起来今天是咱家最后一天按旧菜单营业了,阿俏,明儿咱可就得看你大显身手了!”
阮茂学这才晓得阿俏能启用新菜单了,点点头赞了一句:“阿俏这丫头,确实是能耐。”
阿俏听着这句赞,觉得尬得要命,但是她有要紧的事情要和宁淑商量,便也顾不上自己爹了,将宁淑拉到一边,问她:“娘,在报上刊广告的事儿怎么样了?”
“已经妥了,按你说的,新菜单先试三天,这头三天里过来的客人,都有半价优惠。”
“娘,我还想与你商量,三天之后,按新菜单所做的席面,每席所收的费用,也都再降两成。”
“啥?”宁淑有些不敢相信,“为啥又要降两成?你不是答应了族里那些人,每席的毛利能多三成的么?”
阿俏得意地笑笑,说:“我算过了,按咱们的新菜单,即便每席的费用降两成下来,因为咱们用的材料成本省了不少,所以毛利总能多出一成至两成。”
“可是人工呢?人工可是一点儿也减不下去啊!”宁淑这时候想着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或许可以解聘高师傅,那样省得更多。反正家里有阿俏在,高升荣日渐老迈,有他没他,没所谓。
阿俏却笑笑,说:“扣去人工,就是净利了啊,我可没应承族里,说净利也要多三成。”
宁淑一呆。她倒是实诚,一直没想着有这茬儿。
“娘,生意是咱们自己家的,该怎么做咱们要自己拿主意,不能被旁人牵着鼻子走。再说了……再说咱们家一向做这富贵席面,吃咱家一席的抛费,抵外头酒楼里两三席的。可是这时局越来越紧张,将来万一发生了什么,席面生意,价格太高了,不好做。”
阿俏心想,古诗里写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省里万一真的动荡起来,她阮家依赖惯了朱门大户,一来太扎眼,二来要换旁的生意,轻易也换不过来。倒不如一点儿一点儿地,将那日常吃喝、平价的生意做起来。将来万一真有必要,阮家的生意必须得转型的时候,大家不至于手忙脚乱,转不过来。
“那,阿俏,咱家厨房的这些人,你打算动谁么?”宁淑拐弯抹角地相询,就是想打听阿俏对高升荣的态度。
“不动,谁也不动,都留着。”阿俏的一张小脸上有坚定的光彩:阮家走到今天,靠的是这些人。她也要这些人聚拢在她身边,陪着她走下去。
在宁淑的安排下,阮家在晚报上登了一则低调而简洁的广告。广告只是简单宣告了阮家席面换了新菜单,并且将在新菜单试营业期间订了席面的客人姓氏一并等在了广告上。
没曾想,这广告看似简单,效果却不错。一来阮家刚刚经历了前阵子“被”审核的事儿,那声名正在风口浪尖上;二来订到了席面的客户也觉得脸上有光,往往拿着这报纸在交际圈子里招摇炫耀,令旁人羡慕不已,顺带帮阮家提高了知名度。
广告一共做了三天,第三天阮家广告的版面上添了一行小字,宣告阮家席面的新定价,这个新定价较之从前,便宜了大约两成。
旁人见了,多少有人感到好奇,去询问在那头三天里试过阮家席面的人,阮家的席面是否质量有所下降,否则又为何会降价。
这时候报上的社会生活版偏又登出了一篇专访,访问了几名尝试过阮家席面的客人,大多是夸赞阮家席面的口味新颖,比以前的传统菜式多了不少创新。还有人言之凿凿,说阮家新席面的口味,不比以前的差,这价格迟早还得提上去。
这下子人人都打定了主意,想要在阮家再次提价之前,赶紧尝试一下这传说中的新席面。已经试过新席面的客户,也觉得脸上有光,打算另外邀请亲朋好友一道享用。一时间致电阮家的人险些将阮家的电话打爆。三个月之内的席面全部订满,宁淑不得不决定开放半年之内的预订。
阮家生意火爆,却有人心里不是滋味高师傅高升荣,得知了阮家将席面定价降了两成之后,便来寻阿俏,提出他打算辞职回乡。
高升荣内心一直存着愧疚。
他曾经动过恶念,想要伤害阿俏,虽然最后阴差阳错,这事儿不是他亲自动手,而是由常小玉误伤了阿俏的手臂,可这分毫不能减轻高升荣心头的负疚因为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后来因为执照的事儿,高升荣一直拖着不敢提出辞呈;再后来,尘埃落定,阮家化险为夷,高升荣心头终于萌生去意。一听说阮家将席面降价,高师傅心里自然而然地认为东家绝不会再和自己续约了他的工钱占了阮家所有人工的三分之一,高升荣认为只有把他开了,阮家才能维持原本的利润。
在高升荣自己看来,他是不得不走了。
而自己提出走人,总要比东家开人,能保留几分颜面。
于是高升荣来寻阿俏,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阿俏没等他说完,就快人快语地拦住了他的话:“高师傅,您这是在说什么呢?家里早就给您做好了续约的契纸,就等着您签字的,您怎么就想着辞工不干了呢?”
她说着果真去将事先准备好的契纸取了出来,递给高升荣。
高升荣吃惊地看着契纸上的条款,他所识的字不多,唯有写着工钱的那几个数字,他是认得真真的:阮家给他的待遇,没有丝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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