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清出去的帖儿,无论发帖的主家有多么尊贵,最终都是要被像是扔瓜子皮一样扔掉的。跟在祯娘身边料理这些事情久了,红豆也知道这些帖子是什么东西——每一张都是好多想挤进这些社交圈子的人愿意花重金购买的,然而在这里,如果不是祯娘要去的话,当然就一文不值。毕竟,祯娘又不是回去倒卖这些帖子的人。
看到最后剩下的七八张帖儿,红豆松了一口气,这是最近祯娘勤快的了。不然每一回都回绝那么多,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不好意思什么的,红豆果然还是太单纯了。这些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哪门子的不好意思呢?现实不过就是人人都想见祯娘,和她说话,或许只是一两句话而已,因此就是一笔长期的有极大利润的生意。
既然是这样厉害的祯娘,她爱去哪里不爱去哪里,大家都不会置喙了,至少当着她的面不会置喙。这种背后的嘴巴痒,对祯娘来说还真是什么都算不上啊!所以红豆的不好意思毫无道理,哪怕是从发帖儿的人来说也没有多怪的意思啊!
现在的祯娘是什么样的人?她加入了本地的商业行会,或者说能够在行会里面当家作主。常常和官府以及朝廷打交道,她帮助官府和朝廷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并且获得报酬与人脉。
现在的她,本身资产庞大,根据一些人的猜测她应该是天下最富有的女人,同时也是最富有的人之一。或许排不上前十,但是看上涨的速度,她在离世之前今日到屈指可数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资产庞大、手眼通天、连接官场和商界,祯娘的名声如日中天,到处都说没有这个女人做不到的事。但凡有什么事,求到她门下就是了。
^第148章
这天底下的人,哪怕再如何如何,有几件事也是必做的。其中有一样就是教养孩子,譬如祯娘和周世泽两个,都说是有权势的人了,洪钥和洪钧两个将来就是躺着也不愁。但是该如何教养还是如何教养——这种事情古来如此、家家如此,也是风俗。
原来是这大门户,别的法子都不能使其轻易败落。只有子孙不肖,一代不如一代,这里头坏了,才能真的山穷水尽。因此,但凡人家重视子孙教养,而大户之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祯娘和周世泽对女儿儿子当然也不会例外,洪钧还小不必说,洪钥却已经五六岁了。自她两三岁起,祯娘便与她念书识字,大一些了把着她的手描红画册。到如今肚内也有两三千字会读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样浅显的也背得。再有就是《诗经》《唐诗》《古文观止》等,里头名篇也带着背,虽然不是都解其中意,好歹是背诵地下来。
这是祯娘并文妈妈等人一起,家常教她一番。但是真的正经上学,却不是祯娘能够的了。她如今事多,哪里能够专门在家教育女儿?于是自洪钥四五岁起,她就想要给她正经寻一个好夫子,像个男儿一样读书进学。
这样处馆的塾师说是极好找的,天底下读书人有多少?都想着科举出仕,然而不要说进士了,举人又是多少个人里头才有一个!只到秀才的话可没得实惠,不然也不会有‘穷秀才’的说法了。更何况,就是秀才也好多人不得,头发读到花白的老童生好多着呢!
那等久试不第的读书人,蹉跎一辈子也没个着落。只是读书一辈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读书也没得别的会做。不论是养家糊口,还是为了能下一回接着应试,都要找个营生。最没得本事的是在庙门口写家信,最好的是做师爷。
之所以说做师爷最好,是因为这个要真本事,所以薪资、人脉也就越多越厚。至于教书育人,则是和清客一样位居中间,不好也不坏,或者说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那等托身在官僚大户人家的西席,最低也和东家有了联系,替人说人情走门路,得些好处费是当然的。若是好的,本身有功名,借着做了人家孩儿夫子一场,将来谋得实缺,飞黄腾达也不难。
还有人把这些西席夫子的好处拿到一起说过,叫做‘乡邦好说话,一也;通关节,二也;撞太岁,三也;穿他门子管家,改窜文卷,四也;别处吹嘘进身,五也;下头官儿怕他,六也;家里骗人,七也。’有这样的好处,那真是砍脑壳也是要去的。
只是这样好的其实不见几个,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些落魄文人。都说‘天下秀才穷到底,学中门子老成精’,前一句所说就是这秀才不好过。若是他们做夫子,大多是乡中村学,不然是坐馆‘童蒙任附’,束脩只得每月几百钱,冬日要担忧攒煤炭钱,平常盼着节庆,才有学生送点心节菜,算生活好些,真是吃住都难。
这样说起来,祯娘要是想与洪钥寻一个夫子,那该是极容易的。只是事情哪有这样简单,夫子容易,好夫子却难。虽然只是教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但祯娘怎会轻忽自己的女儿。她打定主意要寻个好的来教导洪钥,至于人说一个女孩子要如何教导,祯娘当作没听到的。
顾周氏也不是轻视女孩子进学的,不过这时候见说好的夫子左不来右不到,不免问祯娘:“你也忒挑剔,要知道这女学生的夫子本来就不好找。没本事的你不要,有本事的哪里去不得?女学生的难处都知道,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到时候有个好的你就定下,别再觉得没有十全十美。这样挑拣下去,真个洪钥出阁了也没进学。”
祯娘手上正是几位别人送来的举荐信,有的还附着被举荐人的一些诗书作品。她安安定定道:“这有什么忧心的,我不过是看的仔细罢了。这毕竟是与洪钥找师傅,要是人品、才学有一样不够的,洪钥就要受害。”
有这样一件事,祯娘便一直挂在心里。实在没得好的了,还找来身边两位师爷郑怀羽和高文静。然后又把周世泽身边的两位,一位宋先生,一位于先生找来。这四位都是浙江师爷出身,虽没的祯娘这些日子去信人家结交的人高,却有自己的一条道。
或者说,都是科举不成的读书人,该有些自己的联系的。说不好这些事他们比一些只知道请人来家处馆的还要知道的多,知道的深。何况都是浙江人,浙江人文荟萃,祯娘本意就是想找个家乡人过来教导洪钥。
宋先生和于先生才来家里辅助周世泽不到一年——本来周世泽身边的用不着师爷的,是来了泉州之后,做了主官,多少事都要管。何况这里猫腻多,不能随意处置,所以很多时候身边都要有些精通刑名、钱粮、书启的专门人。
譬如一开始归置那些丁会办拿来的账本,那还是祯娘借了手上账房给他。然而这些官府里的事,本不该祯娘手上人知道的。哪怕她是周世泽的夫人!那时候不过是事急从权罢了。
所以等到空出手来,祯娘就透过郑怀羽和高文静两个,专门给周世泽找了两位同样出身浙江,并且是有真本事的师爷——这比当初顾周氏与祯娘找两个师爷还要容易,毕竟周世泽是个官员,打算图出身的师爷不要太多!再说如今是在泉州,对于浙江人来说,太原好去还是泉州好去,也是不言自明的。
也是因为来到周家的时日短,平常也和祯娘打交道不多。宋先生和于先生没有先说话,先拿眼睛看了郑怀羽和高文静。郑怀羽清了清嗓子道:“奶奶说的这个我们都知道了,要教导大小姐自然要寻个好的,不过要我来说应该是性子第一好。”
旁边的高文静也道:“这是自然的,不然为什么要把夫子到东家家里教学称之为处馆,正是要和东家上下处的好。而处的好第一就是要性子好,不然到时候为了教导小姐和东家争执,牛脾气上来了,彼此不好看。”
于先生这时候才在旁补了一句:“再有没些说是说非,翻唇弄舌,这就好了。若是做惯捣鬼的,怎用的他!要知道这夫子和咱们一样住在东家家里,晓得的事情多,什么都往外漏的话,不知要生多少是非——奶奶和东翁都不是一般人,事也不是一般事呀!”
到了最后宋先生才摸着胡子道:“若是奶奶真有心让咱们帮着寻访,我们各人都定能说出几个名字。特别是高先生,他是出名的交游广阔,爱提携后进。我们浙江同乡里赋闲在家的,名字全被他袖在袖子里,您只去问就是。但是若还要用心一些,那就要再等一等,我们去信回去,让朋友、亲戚、同学等帮着判定,这人才能都知道是不是真好。”
这话说出,其余三个都是点头。祯娘想了一番,也确实如此,便道:“既然是这样,便万事拜托先生们了——说来也是我这里唐突了,本不是先生们的事,倒为这个挂心。到时候请了先生过来开宴,一定请四位一起上座。”
等到这件事再有后续,那已经是一月多以后。这时候天时渐渐热起来——泉州虽抵着海洋,一年四季气候适宜,但也是有春夏秋冬的,夏日一样比平常要热的多,只是比起其他地方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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