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的大家都说‘极是’。因着是众人里的姐姐,又是主家,这种时候一般就是由玉浣说话。她只微微一笑,就道:“本来还想着是要收集一些雪水烹茶,然后作诗来着。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心思,那就不做了。咱们一处本为了玩乐,要真是计较起来倒是不美。”
然后众人一通商量,最后竟然都说要开两桌马吊,也就是叶子牌来玩。这一下让众人相视而笑——本以为只有我想赌钱游戏来着,原来大家都想啊!
这时候赌博耍钱很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不爱的。这大概是如今商业风气越来越浓厚带来的一个影响,倒是有些宋代时候的样子了。这些闺阁小姐也不例外,各自备着几套赌博戏具算什么!
这些赌博游戏里,在闺阁以及上层社会中最为流行的就是马吊了。因这既是赌博,但是又是一种讲究头脑的游戏,并不是那些纯靠运气的简单玩法。只要玩儿上了,觉得格外消遣时间,而且趣味十足。
玉润直接道:“我见太太奶奶们各个不知道开了多少桌,在家时候玩儿,出去应酬也免不得打上几圈。这几日耳边竟是马吊声音不绝,把我们的趣味都勾起来了。”
既然是这样说,也就立刻吩咐了丫鬟去取来几套马吊牌。又让婆子给支桌子,算定了开上四桌恰恰好,但是实际上只开了三桌——一直打马吊也是十分费神的,总有人可以休息替补才是合适。
祯娘因着记忆力好,算术强,打马吊是极好的。不过大概是特别会玩的就没什么好运气了,反而一些不怎样的运气极好。所以祯娘一般摸不到好牌,除了偶尔能够‘抢结’以外,其余时候大多就是不赔不赚罢了。
只是她来金陵以后竟是没有再打马吊的了,也不知能不能转运。
第22章
既然要开始打马吊,那就必然是要算钱的,不然有什么趣味。只是要算银钱也不能开的太大,她们本就是玩的一个趣味,又不是那要倾家荡产的赌徒。但是这样就要用铜钱计较了——之前又没说今日要打马吊,谁会带着沉甸甸的铜钱出门。
这时候差着些了,别人尚可,不过是让丫鬟去取就是,只有祯娘不能。于是就要与人换一些铜钱,玉涓就在她身旁,揽下这件事情来:“我让小丫鬟把我装零用钱的千匣子拿来了,到时候与你换!”
玉润就道:“你都知道要拿整个钱匣子来了,可见是胸有成竹,怕到时候赢来的钱没处存放!”
这本是一句促狭的话,但也是一句实话。玉涓打马吊从来只赢不输,是个赌运极好的。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有的说不愿意与玉涓一桌。有的说偏偏要与玉涓一桌,到时候轮到玉涓坐庄,三个闲家就一同拿下她!
说话功夫,一个个小丫头就带着铜钱过来了,祯娘也让丫鬟拿来银子——这当然不用换多少,大的银子用不着。最好用个一两的银锞子,比较好算账,不然还真拿个戥子称过么?
换好钱,大家坐定了才开始打马吊。一开始四个没上桌的是玉浣、许嘉言、玉淙和玉湲。玉浣是因为当着大姐姐,还要与她们张罗着点心茶水木炭等事情,不能立时玩儿起来。玉淙和玉湲是因着在这上头不在行,有些意兴阑珊。只有许嘉言一个,竟然是不会的!
玉浣只让玉淙带着她看别人玩儿一会儿,等到晓得了体统,再上手——这一站就恰好在了祯娘身后。只见祯娘一手坏牌,许嘉言还是懵懂,玉淙却觉得好笑,差点没忍住。
这可不能笑出来,正如观棋不语真君子一般,这看人打马吊的也切忌露出行迹。不小心叫别人见了,猜出一二三可怎么办?
说来也的确值得笑,这时候玉湲走过来,见了也差点要笑!见过牌面不好看的,也没见过这般的。玉淙忍住笑,与许嘉言道:“这马吊说起来也是极容易的,总而言之是易学难精。总共有牌四十张,分作了十字、万字、索子、文钱,四样花色。四人每人只得八张,多余八张只放在桌上不动,由着手上八张来玩。”
玉湲在旁也道:“规矩真真不能更简便了,也就是以大击小。轮流一圈,大者为胜,直到八圈。只是要说其余花色都是牌面大的算大,只有文钱这样的,是牌面小的反而大。至于花色之间的,则是以十字、万字、索子、文钱为序,十字最大,文钱最小。”
说到这里,一切都明了了。许嘉言只看祯娘的牌面就知道她真是格外运道差,心里替她紧张起来。祯娘可不知道有人替她担忧,这时候只在自己牌面上打转——她只怕是依旧没得运气了。死了心了,又重新开始像以前一样用心谋划起来,反正她年少见过大场面,这样的局面算什么!这时候她都有些得意起来了。
祯娘心中只默默计算,从自己牌面,和其他三人出牌计较大家都是些什么牌。中间小心调度,许嘉言只见她连连败退,前面七圈全输了了,没得话说。玉淙和玉湲则是看的眼中异彩涟涟,玉湲更是踱步到其他三人那里瞥了一眼,然后悄悄对玉淙点了点头。
祯娘当然不会这样干脆利落地全输——即使她牌面再差,也没得她一圈都打不下来的样子。这是她为了最后一圈留着力量,其实所有人都会为了最后一圈留着力量。只是最后一圈到底还是让祯娘拿下了。
玉淙这才与许嘉言解释道:“打马吊里一圈中取胜即赢得一吊,得到两吊即可保本,三吊至五吊为胜一桌,六吊为胜两桌。但最为关键的还在最后一圈,也就是第八吊,即使前面七吊全输了,只要第八吊赢则可竟全功,反败为胜,称之为‘抢结’。”
玉湲跟着道:“只是这样很难,毕竟谁不知最后一圈重要?能做出‘抢结’的,若不是运气太好,那就是十分会玩儿的了。”
祯娘当然不是因为运气,她真要有那样的运气,也不会有那样的牌面了。这时候她罕见地十分欢悦起来,脸色红扑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兴冲冲地站起身道:“是我赢了,给钱给钱!”
这桌上其余三个,李月芝、玉淳、玉涓,都是十分诧异。什么时候见着祯娘这样过!再没有的。只听说有人喝酒了会成另一个人,难道祯娘就是上了牌桌就另一个人。三人面面相觑,不过再看祯娘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还少了一点冷清呢!
只是祯娘并不是忽然变成另一个人的,她是有些爱打马吊,但是也不曾打了马吊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这一回大概是有本而来——事情从很久以前就有引子了。
祯娘之后手上运气依旧不好,只是她确实高明,玉淙三个站在她身后觉得比自己打还要来的有趣。见她凭着一手烂牌,各种筹划,就算不能‘抢结’也往往能做到两吊保本,偶尔还能三四吊,只有极少时候才会输掉。她们这一桌最后算账,除了玉涓赢的最多,也就是她还小赢了。
大概打了有十多局,玉浣把一切处置料理完毕,就见还是原来三人站着没上桌,就问道:“怎么不去玩?玉淙和玉湲也就罢了,她们两个本事玩的多的。嘉言你却是从没玩过的,很该与姊妹一处。”
还不待许嘉言说话,玉淙就道:“玩不算什么,方才嘉言姐姐和咱们一起看祯娘玩,真个比自己玩还有趣。明明牌面是那样差,偏偏她有法子筹谋,大多最后还能反败为胜,咱们看着也长舒一口气!”
玉浣挑了挑眉头,大感兴趣道:“真个是这样?”说话间她也上前去看,看了一局果然不错。顺带也见了祯娘赢钱后不同以往的样子。
这时候祯娘觉得有些疲劳了——她是费神了的,在这上头用心可不是就会容易累!于是起身,这才发现四个人都站在自己身后了,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道:“都打了十多局了,你们还没上桌?不若换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