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寺中
她蹲下身来,微微仰头,像是还是稚童时坐在椅子上望着教导功课的太傅一般。
太傅眼睛浑浊,但带着点微光,他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嘶声道:“请务必原谅我……曾对你太过苛刻……”
温歌怔了怔,觉得像是自己听错了般。
“事到如今,我终于敢于承认自己的卑劣,”太傅苦笑了一下,牵动的皱纹里像是填满了沉淀太久的苦涩,“不过为着性别之差,为着我根深蒂固的偏见,反复打压你,恶语相向……”
他说的细碎,话倾吐到一半就不继续,只剩下一声轻轻叹息,似乎几十年的愧疚都随着这声叹息从口中溢出。
温歌想起那段时光,想起笔墨之外木窗之外高悬在天空的月亮,那般孤独,那般寂寞。她曾经以为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可如今听着太傅讲出原由,此时只觉得酸涩不已。
她没有说话,慢慢站起身,低下头安静看着太傅。
她从未这么细致地看过自己的老师,看着曾经自己抬头仰望的老师,他撕掉了自己德高望重的表壳,让温歌如今看见他衰老的面容,像是枯死的老树皮被刀刻出深深印记。
最后也不过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她觉得有些可笑,却又笑不出来。一瞬间有很多想说,但最后她也只是抛下一句话就甩袖离开。
“朕原谅你了。”
躺在床上的老人,终于听到了这句话,释然般地闭上眼。
他眼睫抖了抖,沉重地呼出了口气。
已经习惯室内温度的温歌,一打开门就忍不住有些哆嗦。
雁津予在外面似乎等了很久,上前准备给她披上大氅。温歌加快步子躲开了,他的手落了空,却也很明智地没有说话,默默收回手,把大氅扔给旁边的侍从,也跟着她上了车。
温歌脸上看不出异样,只是一路上一言不发。
夜深人静,马车走得慢,温歌撩开车帘,眼前是被夜色笼罩的京城,见不着人影,不像是那个时代彻夜不眠。她听得车轮碾过雪地的细碎声音入了神,隐约还传来吆喝着的打更声。
雁津予转头看着她头上的玉簪随着马车微微晃动。
温歌突然打破寂静,头也不回开口道:“明天我会去趟灵隐寺。”
“阿歌所去为何?”雁津予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一谈起灵隐寺他便有些警觉。
“给太傅祈福,”温歌语气里对他似乎已经不耐。
他确实很清楚太傅在她心里的地位,见状,习惯性扬起笑道:“我陪你去。”
“你还真是寸步不离,”温歌轻嗤一声,似乎没心情跟他计较。
“这么好的阿歌,自然是要时刻看着,”雁津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接着又轻声说,“我可生怕被别人抢走了。” ——
第二天,一听说大病初愈的皇帝要去灵隐寺祈福,百官也不算惊讶。只不过去得如此仓促,这倒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早朝结束,大理寺少卿徐冉快步追上了眼看就要不见人影的秦杨。
“萧大人你可等等我,哎这天气可真冷,”徐冉呼出了一口白气,两只手卷在袖子里,寒暄道,“四更天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真是煎熬,不过很快又到了休沐日了。”
秦杨没有答话,不过徐冉早已习惯自己这位同伴的寡言少语了。
他倒是喜欢唠嗑,又小声道:“真是从奢入俭难,前段时间皇帝还昏迷着可是天天能睡个安稳觉……”
“谨言,”秦杨突然轻声喝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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