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六年,春天姗姗来迟。
贞观天子的心情,委实不太好。
晋阳公主李明达上书请出家为女冠,愿为母祈福,并下宏愿,在修行足够之后,要为长孙皇后亲设黄箓斋。
李世民心疼这女儿,不太愿意让她出家,偏偏阻止不了。
礼部祠部司有规定:五品已上女及孙女出家者,官斋、行道,皆听不预。
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嘛!
当初为什么手贱,要同意这一条!
不,是阿耶为什么要手贱,同意这一条!
能怎么办呢?
于是,在长安县朱雀大街旁的道德坊,原隋朝秦王杨浩的旧宅,置坤道观,名曰:太真观。
观主、监斋、上座,当然不可能由李明达这种初入道门的弟子担任,但观中随李明达出家的宫女也不少,李明达的服饰虽换为平冠、黄帔,却也不可能太艰苦的。
观主悟真代师收李明达为弟子,赐道号:凤真。
一般的道门弟子,道号少有凤、玉、太之类极具贵气的字眼。
范铮暗赞,李明达真是玲珑心肝,不愿陷入动不动就被赐婚的地步,坤道是极好的选择。
遇上不如意的人则称出家了,遇上情投意合的嘛,道家是不禁婚配的。
整个唐朝,公主出家为女冠的例子也有几个,逃离赐婚的命运,才是她们的主要目的。
城阳公主的遭遇可谓前车之鉴,驸马都尉杜荷,到现在都没踏入城阳公主府一步。
永嘉长公主造的孽,可是让后来的公主们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李明达的出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除了律令的原因,还与她以前身子带恙有关,李世民也有请道家神仙关照兕子之意。
佛是靠不住了,要不然,怎不把朕的观音婢留下?
齐州之地,一前一后两封奏折,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齐王李祐与齐王府长史权万纪相互攻讦,互告对方欲反。
权万纪奏报,李祐有齐州长史阴弘智相佐,行事肆无忌惮,府中招揽了燕弘信、燕弘亮兄弟,及昝君谟、梁猛彪之流的江湖人物,率亲事府、帐内府出州治历城县,去祸害旁边的平陵县,以至于平陵县官民擅自组建了百余人的团结兵,专门驻守县界的道路,不准他们入境。
且,齐王府中的各路牛鬼蛇神(再说一遍,源自李贺的诗),越来越多,府中各类鹰隼、马匹、野兽齐聚,越来越乌烟瘴气。
李世民都听怒了。
这是要干啥嘞?
造反,呸!
借李祐十個胆子!
堂堂王府,是准备变戏班么?
李祐的奏报,说权万纪放走他的飞鹰走兽,赶走他的门客,欲问朝廷,齐王是李祐,还是权万纪?
不得不说,李祐确实长进了许多,这一顶帽子扣得又准又狠,权万纪根本无法闪躲。
这甚至不是齐州长史阴弘智的主意,他要有这能耐,能以秦王府老人的资历,最高才混到正七品下殿中省尚乘局直长么?
也就是仗着外甥李祐赴藩,阴弘智才得以出任从五品上齐州长史。
很奇怪的一点,两唐书对阴弘智的职司描绘,都是尚乘直长,网上不晓得从哪里得出神奇的结论,什么吏部侍郎、御史中丞都有。
也就是说,阴弘智这个人,虽然想使坏,奈何没本事。
“臣刘仁轨以为,当严令齐王遵纪守法,并削食邑以示惩戒。”新鲜出炉的殿中侍御史刘仁轨举竹笏出班。
韦悰甩给范铮一个无奈的眼神。
看到了吧,这个接替张行成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黄门侍郎刘洎举角笏:“臣刘洎以为,当约束齐王,不应再去祸害平陵县。”
群起和之。
李祐是恶名昭彰的藩王,有错也一定是他的错!
黄门侍郎唐临道:“臣唐临以为,齐王当约束,齐王长史也应训斥,无人臣之礼。”
太仆少卿张万岁举笏:“臣以为,齐王与齐王长史,最好是分开,免得矛盾激化,甚至兵戎相见。”
正确意见一直都有,奈何在口诛笔伐李祐的浪潮里,如同被裹挟的沙砾,再不情愿也只能被冲走。
工部尚书、太子詹事张亮举牙笏:“臣张亮以为,权万纪所为,似乎僭越了。”
其实,张亮的话,还算公允,奈何根本没有人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