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山清晰看见仙阵中央石板地面上的图案,慢慢映出金边,也照亮了端坐于其上的,南钰的脸,像一个真正的上仙那样,平和,威严,慈悲。
距离八十一步远的“谭云山”是看不见这些的,但此刻的他可以。
自由自在,随意飘荡——他被掉包了。
怎么发生的他没办法讲清楚,只知道就是在那八十一步的路上。伙伴们都在走各自的八十一步,那是唯一的大家背对着彼此的短暂时间。原地不动的南钰可以眼观六路,但谭云山能肯定,异皮必然是挑了个南钰看向别处的间隙。不用久,一瞬就够了。
几乎就是眨个眼的一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现在这样。
他的身体被塞进了崖壁上一处极隐蔽的孔洞,他的“魂”却飘了出来,俯瞰崖底。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精魄离体,但很快又否定,因为精魄是看得见的,一团或紫或金或其他颜色的光团,即便要散入天地,也该有那么短暂的凝集形态。
他能感觉到自己没散,还是一个完整的谭云山,或者说,至少是个完整的谭云山的“魂”,有思绪,可腹诽,只是说不了话,弄不出声响,没办法让伙伴们看见。
冯不羁被弄晕时肯定没有这种奇遇,否则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该是同他们绘声绘色地分享。
一时想不通,谭云山干脆就不想了。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不重要,重要的是伙伴们能不能按照最初商定的“双笼法”,坚决执行。
这是他起的名字,没经过伙伴同意,事实上连此法都没被真正讲出来讨论过,而是在五个人的眼波流转中完成的。
就在那个岔路洞道里,就在南钰说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异皮有机会伪装成你们当中的人,但如果它真这么干了,头疼的就该是你们了”之后。
那漫长的静默,不是对此提议的绝望和否定,恰恰相反,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一簇花火。
之后便是南钰提议“复原仙阵”,他提议“好好观察彼此以免被二次掉包”。
然而这些都是说给异皮听的。
再次被掉包才是他们的希望——复原三千年前的仙阵有没有用,谁都说不准,但若能引异皮再次出手,那这回就不是一只手掌的事了。
这就是那无声的眼波流转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双笼,引异皮再次出手是第一层捕兽笼,仙阵是第二层,谭云山觉得伙伴们会喜欢他起的这个名字。
窃魂之法可以窃取说过的话,看见过的景物,经历过的事情,却窃不到心。如果能窃到心中所想,假冯不羁就不会把“我们”说成“你”。同理。眼波流转也不在窃取之列。不,应该说异皮只能窃取到眼波流转,却窃不到内里传递的信息。
——那是只属于伙伴间心意相通的默契。
现下,就看伙伴们能不能察觉了。
咻地飘到西面“假自己”跟前,谭云山绕着“假自己”一圈圈飘。
眉峰英气不失温和,眼睫俊俏又不会女气,鼻梁挺立,侧脸轮廓分明,的的确确是自己的一张脸,几无瑕疵。
谭云山叹口气,也不知是佩服异皮的高明,还是感慨自己的爹娘会生。
不过就算容貌找不出破绽,妖兽毕竟还是妖兽,又没有像白流双那样吞了仙魄,总不可能吟咒施仙术,所以伙伴们一定……
咔。
仙阵中央忽然传来石块轻微挪动的声音。
没等他回头,“假自己”座下忽然亮起金光,那光越来越浓,最后竟汇成一束,沿着地面射向仙阵中央!
不止这边,另外三面的伙伴也一样。
四道金光一齐聚到阵中央南钰座下的图案,那本已泛起金光的图案,顷刻夺目刺眼!
仙阵……成了?
谭云山目瞪口呆,已无暇去想原因,只愕然看着那图案缓缓浮起光影,并最终在南钰头顶上方绽出一朵金色光莲!
光莲将这崖底映得金碧辉煌,一刹那,恍若九天宝殿。
谭云山终于在这炫目仙光中回过神,忙不迭低头去看“假自己”。他直觉能吟出仙咒的,再指望人家怕仙阵,就基本属于妄想了,然而人有时候总是盼着一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