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谢大当家有愧疚,奇峰寨被夏达背叛,落得如今地步,即便宋阙说与她无关,可言梳始终无法释怀。
言梳在心里默默想,等谢大当家的身体好些了,能照顾好自己,明年开春看完梅林镇的梅花后,她才能安心地与宋阙离开。
立冬后,小雪前,温家与赵氏的战事再度开展,此次领兵的不是温秉贤,而是温秉初。
言梳没想过曾经说话文绉绉,连温秉贤少年时用的长戟都挥不动的温秉初,居然能带兵打仗,且他算是大获全胜,一连几战,替温秉贤与中埋伏死去的一万多温家军报了仇。
这日言梳从外归来,听人说镇后已有腊梅花开,言梳折了两支想要送给宋阙,见谢大当家愣愣地坐在客栈一楼,双目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出神,便将两支梅花送了一枝给她。
谢大当家闻到了腊梅香气,回头看见言梳时对她勉强挤出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言梳看见她在桌下用力握着右手,松开,再握紧,一个脆弱的水煮鸡蛋也只是在她掌心裂开了壳。
言梳回她一笑,将她手中的鸡蛋拿出,剥了壳放在谢大当家面前的盘子里道:“不急,慢慢来。”
谢大当家怔了怔,其实不用言梳说她也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练武了,她一条腿废了,走路都疼,没了轻功,她的右手也无力僵硬得很,握不了剑。夏达背叛了奇峰寨,寨子里的兄弟绝大部分跟着温秉贤死在了战场上,极少部分被温家好生安置于四十九城内。
而她……这几日也听说了许多,她早已背上了奸细、反贼之名,更可悲的是如今能给她作证的人只有温秉贤一个,直至现在,温秉贤也未醒。
言梳安慰谢大当家:“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知道你并未做过背叛温家之事,只是奸佞擅谎言,你也是被蒙骗其中的受害者。”
谢大当家摇头,苦笑了一瞬道:“终归是我的错的。”
是她错在太过信任夏达,才致使温家军如此惨烈的牺牲。言梳没见过尸痕遍野,那也是谢大当家第一次见上万具尸身全都躺在了天渡河畔,黑夜中仿若漂浮着无数幽魂,风如鬼泣,毫无生机。
夏达是背叛,她也有罪。
言梳想说她能相信谢大当家,温秉初一定也能相信,可话到嘴边,她说不出口。
在言梳看来,温秉初并不喜欢谢大当家,或许谢大当家再回去温家军中便会被人当做叛贼杀了。
她问:“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谢大当家沉默了许久,没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但总不能如以前那般还仿若无觉地继续缠着温秉初了。
谢大当家引以为傲的一是武功本领,二是顶天立地,三是无愧于心,如今这三样她都做不到了。
她没了武功,背负骂名,有愧于一万多将士英魂。
言梳答应宋阙出去摘了梅花回来放在他房内花瓶后便去修炼,但言梳回来了许久也没上楼寻他,便下楼去找,正巧听见两人的谈话。
话不多,都是言梳努力想让谢大当家快乐一些。
他走过去道:“我听镇子里的人说很快将在镇南办一所私塾,教的都是镇子里三五岁的小孩儿,正缺个会拳脚功夫基础的老师,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谢大当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抓着鸡蛋想放入嘴里都在颤抖的手,摇头说:“我恐怕不行。”
“试试而已。”宋阙道。
言梳朝他看去一眼,与宋阙对上视线后她立刻明白过来,其实谢大当家能否胜任都不重要。
宋阙只是想试探一番,看她是否还有活下去的意志与勇气,若她能去试一试,即便不被选中,走到哪儿都能好活,若她连试这一步都不愿踏出,那便不算活着了。
“谢大当家,你的手虽然不能握剑,但大夫也说了,寻常生活并无妨碍,而且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习字的吗?那正好是私塾,专教人读书识字的……”说到这儿,言梳顿了顿,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便立刻止了声音。
谢大当家当初学字都是为了温秉初,如今境况,恐怕学不学也无所谓了。
见言梳小心翼翼的,谢大当家吃下鸡蛋笑了声道:“你何必将我想的那么脆弱,我的确想习字,不为谁,就为日后到旁的地方生活,别不识字被人诓了也不知,字也是得好好学的。”
言梳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谢大当家拿起桌上的腊梅凑到鼻前闻了闻,受伤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道:“多谢你了,言姑娘,不论是这些天的照顾,还是开导,等私塾建起来了,我会去试试的。”
说着,她起身道:“还有,别再叫我谢大当家了。”
她已经不是奇峰寨的大当家了,谢大当家这个称呼曾经是山匪,如今是叛贼,都不是什么好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