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在她身上发现了不少伤口,致命伤便有好几处,大夫说,亏是她平日里身子硬朗,竟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谢大当家昏迷的这几天,言梳陆续听到了不少消息,都是从战事前线传下来的,等传到了梅林镇,消息至少滞后了三日。
第一则消息是温家带兵攻打赵氏兵队败了,他们这两个月屡战屡胜,却因为营中有奸细暴露了他们的计划,温家被赵氏兵绞杀一万三千人,温秉贤也在其中,生死难料。
第二则消息是温秉初带兵突围,最终在战场上找到了温秉贤,只是温秉贤断了一条腿,失血过多如今还昏迷不醒,为了稳定军心,温秉初暂替了温秉贤的位置,重整旗鼓,不得放松让赵氏兵队有可趁之机。
第三则消息与谢大当家有关,有人说,是奇峰寨投靠了赵氏兵队,那日温家被赵氏围困,谢大当家与夏达皆在其中,只是温秉贤重伤,夏达死了,谢大当家不知所踪。
闲谈的人说谢大当家逃了,曾经人人将谢大当家夸赞得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却说女子带兵果然不如男子,胆小怕事便将温秉贤卖给了赵氏兵队。
若温秉贤在那场战事上死了,对温家是个重大的打击,对背后支持温家的四十九城如何不是?
言梳有些庆幸她带谢大当家来梅林镇时,觉得她那身盔甲过重,故而脱了披上自己的衣裳才让大夫医治的,否则叫这些人知道她的身份,谢大当家也是活不成了。
谢大当家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但面色难看,几日未进粒米,都是言梳一勺一勺喂水才熬下来的。
言梳心里有愧疚,她觉得这件事怪她,因为她明明知晓夏达曾是赵氏的兵,他对奇峰寨也不是出于真心,他明明已经背叛了奇峰寨,可她还是选择什么也没说。
在奇峰山上或许她可以说自己是因为温秉贤忽而到来错过了时机,但在温家那么长时间,她有的是机会给温秉初或温秉贤提醒。
宋阙看得出来言梳心中所想,她已经坐在谢大当家身侧一个时辰没动了,手中握着打湿的手帕一遍遍擦着谢大当家的手背。
言梳眼眶红红的,眉心皱着,重复着一个动作,即便不说话,她的低落也从呼吸间溢了出来。
“言梳。”宋阙开口叫她,第一声她没听见,等到第二声言梳再抬头,眼中茫然,目光询问他有何事。
宋阙张了张嘴,他只是看不了言梳垂头丧气,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宋阙只说:“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言梳点头,她知道的,神仙不是乱世中的救世主,不乱人间的规则,是他们于人间生存的规则。
她想努力学会宋阙说的身处其中,又能置身事外,只是此时言梳做不到。
又过了几天,言梳趴在谢大当家床前,手心握着的手指忽而一动,言梳立刻睁开了眼,她看见谢大当家慢慢张开的眼眸心中一喜,开口喊了声:“谢大当家,你终于醒了!”
就这一声,谢大当家又睡了过去,言梳看见了她眼角滑过的一滴泪,感受到掌心下,谢大当家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并未清醒,但残存意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才叫她如此难过。
言梳听得到谢大当家的心跳声,很缓慢,就像了无生趣,可她骨子里又是坚强的人,本早就可以死的,却硬生生挺了过来。
这一觉,谢大当家睡了很久,七个时辰,足够她回忆起自己为何会飘至梅林镇外。
那是温秉贤早已计划好的方案,有温秉初在旁提了几点,谢大当家带着奇峰寨出现,正好可以补上他们先行军的空缺。
也可说,那是敢死队,所以除了谢大当家之外,还有原奇峰寨中的其他人在营内旁听,若他们不愿意,温秉贤不会强迫。
山匪光生存就得拼命,况且温秉贤与温秉初将计划说得百密无一疏,谢大当家点头同意时,他们也就没有任何反对了。
众人出营后,温秉初拦下了谢大当家,自然入了军营,要随时做好以身赴死的准备,可他就是不愿谢大当家去涉险。
谢大当家还笑说:“不然你把你的玉璧送给我做护身符?”
温秉初就像是被她戳中了心事般,早就拿在手心的玉璧已经握得温热,恰好此时夏达经过,定定地望着两人。谢大当家站定等了温秉初一会儿没见他有何反应,便笑了笑说:“放心,温将军说了,先行军只为探路,若遇危险,我会第一时间跑的。”
那日奇峰寨众人先行,打探敌军虚实,一切顺利,他们派探子回报,温秉贤带兵按计划行事,意外便在那时发生。
赵氏兵不知何时得知消息,早已破了他们的军队,将温秉贤与奇峰寨的先行军隔开,并与后方兵队断裂,被突然出现的赵氏兵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谢大当家见温秉贤迟迟未带兵赶来,顿觉不对,正欲回头去寻,却被夏达拦住。
当时弯月隐入云层,乌压压的黑云像是随时都能落下骤雨来,潮湿的风中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几百先行军也察觉出突变。
谢大当家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夏达,他们中唯有夏达镇定自若,像是早有预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