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江也不多语,恭请她坐上步辇,道了声“起轿”。
宫正司离紫宸殿并不算近,几名抬轿的宦官一路疾行,犹是过了近两刻才到。顾清霜脸上的慌乱再是假的,受刑之后的虚弱也是真的,下轿时直已有些头晕目眩,强撑着稳步步入殿中,看见皇帝正要下拜,便晕得身子一歪。
所幸他反应及时,一把将她扶住:“免了。”
“谢皇上……”顾清霜气息发虚,脸色惨白之至。转而便觉扶在胳膊上的手添了几分力气,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怜惜:“去寝殿坐。”
她点点头,乖顺地任由他半搂半扶着她进去。他扶她坐去床边,她好似虚到神思涣散,坐下也没反应。直至他抬手解她的衣袋,她才如梦初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皇上……”
“给你上药。”他温声,“听话,别耽误了养伤。”
她愣了愣,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有阿诗在……”一边浑浑噩噩地被他“哄骗”着伏到床上。他对这样的事显是并不太熟,却足够小心,倒真没让脱衣的过程碰疼了她的伤口。
清凉的药膏很快轻柔地覆了下来,顾清霜嗓中轻轻咛声,背后的人却在叹气:“下次别做这种傻事。”
她的口吻弱弱的:“太后娘娘若治罪表姐……”
他打断她的话:“又不真是你的表姐。”
“可皇上喜欢她。”她声音轻含哽咽,“她若伤了,皇上会难过。”
“朕喜欢她,只是朕的事,不需你把自己搭进来。”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忽而变得更轻,也更沉,“况且你伤了,朕就不难过么?”
顾清霜怔然,明眸里泛出水光。泪珠转一转,就要落下来。
他指上仍有药膏,但手背仍温柔地从她眼下拭过:“别哭。”
顾清霜咬着嘴唇,点一点头。眼泪虽忍回去,却莫名看着更让人心疼了。萧致心底喟叹,几年来深扎心中的一些东西,忽而有了几分微不可寻的动摇。
他忽而觉得,自己这样偏向于阿敏,是不是也有些不好。
心中的烦乱令他惶惑,便沉默下去,一语不发地为顾清霜上好药,伸手将衾被拽过来:“好生歇一会儿。”
顾清霜撑了撑身子:“还得去向太后娘娘回话。”
“朕着人同母后说过了。”他边说边探手摘了她的珠钗,“一会儿太医过来,什么事都等太医看过再说不迟。”
顾清霜便没有再多推拒,柔顺地趴会去歇着。她有日子没这样挨过打了,能一声不吭地撑下来是一回事,撑过之后身体虚弱又要另说。这般歇了一会儿,困意就无可遏制地汹涌而至,她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再醒来时,已过晌午。
睁开眼,她只觉身上清爽了许多,面朝着墙壁缓了缓,又感头脑也不发沉了。于是她便转过脸,刚转过来,就见身边的人还在。
他坐在床边,一条腿支在地上,一条腿挡在她身旁,手里拿了本奏章在看。觉出身边的动静,他侧首看了眼,满目的温柔:“睡好了?”
顾清霜点点头,裹着被子坐起来:“可有耽误皇上正事?”
萧致一哂,手指敲了下身边摞起来的一摞奏章:“什么都没耽误。”跟着又说,“太医来看过了,伤不算重,但需好好养着。这些日子你便乖乖在碧玉阁待着,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
不等她有反应,他的手拂过她耳边鬓发,带着几分宽慰:“若是自己待得闷了,让人来告诉朕,朕去陪着你。”
她双颊一红,死死低下头去,声音窘迫:“臣妾……臣妾可以抄经礼佛,不会闷的。”
“真的?”萧致眼中漫出促狭笑意,凑近到她耳边,“那是谁说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千福寺的?”
她自是一下子想起这话从何而来,一记粉拳捶在他胸口。他蓦地大笑起来,清朗的笑音回荡殿中,她气得面红耳赤,匆匆扯来放在床脚的衣裳穿上,便要下床:“臣妾要去向太后娘娘回话了!”
他笑声不止,但见她理好衣服草草一福就真往外走了,又忙站起来,从背后将她一环:“小尼姑脾气还挺大。”他下颌抵在她肩上,声音轻轻的,“从颐宁宫出来着人来给朕回话。若半个时辰不见人来,朕便去找你。”
她应了声诺,又听他含着心疼说:“你得知道顾惜自己。”
他开始真的在意她了。
顾清霜按着心神,点一点头:“好。”
而后她转过身,又朝他福了福,便告退离开了。阿诗等在殿外,见她出来神情一松:“娘子可算出来了,太后娘娘那边……”
“这便过去。”顾清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