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嫔掩唇而笑,顾清霜上前半步,声音并不算高,却也并不低得怯懦:“明嫔娘子说笑了。表姐自如国灭国便得封郡主入了宫来,与臣妾重逢不过几月。表姐在宫里的安稳,如何是臣妾拼了命换来的呢?”
说着她轻轻仰首,看向敏妃的神情里端是仰望与崇敬:“表姐能让明嫔娘子羡慕的,也显然不是有臣妾这么个故人。”低了低眼,她嘴角划起讥嘲,“是什么呢,娘子心里头比臣妾羡慕。”
“你……”明嫔显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地拿圣恩炫耀,一时气得白了脸,修长食指怒而指她,“昔日千福寺一见,我还道你即便出身不高,也总归是个行事稳重的,如今才知也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顾清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国灭国,乃是表姐心头之痛,便是连皇上也鲜少提及。如今明嫔娘子如此直言不讳,若臣妾是狗仗人势,敢问明嫔娘子又是仗的谁的势?”
还不是仗的晴妃的势。
明嫔一时噎了声,驳也驳不出来,强自缓了两口气,朝敏妃一福:“臣妾告退。”便匆匆走了。
敏妃淡看着她离开,目光缓缓转到顾清霜面上:“今晚之事,多谢你了。”
顾清霜颔首莞尔:“表姐客气了。”敏妃强自沉气:“本宫那里有上好的创伤药,有劳阿诗姑娘走一趟,给清才人拿过去。”
顾清霜笑意更浓:“多谢表姐。”
到底都是宫里人,谁不会粉饰太平?不论敏妃心里头有多少厌恶,皇帝旨意里说她与顾清霜表姐妹,二人在外人面前就一直会是表姐妹该有的亲厚模样。
过了约莫一刻,顾清霜回了碧玉阁。她坐到妆台前,阿诗强作镇定地帮她卸了头上珠钗、顺好头发,便说还是要将敏妃提及的药取来还是,就匆匆走了。
顾清霜从镜中看过去,看到她转身的瞬间就红了眼眶,侍立在侧的卫禀也看见了,怔了怔,挥退旁人,压音上前:“娘子。”
顾清霜轻喟:“不碍的,无非就是为方才家宴上的事。一会儿等她回来,你多劝一劝她。”
“这好说。”卫禀的脸色有些难看,“可太后这旨意……”
“这旨意,我自是要照办的。”她风轻云淡,“明儿个一早我就去宫正司。有阿诗跟着就行了,你好好守着碧玉阁,若有人寻着理由要来见我,哪怕一瞧就是来看笑话的,也尽可请进来坐。放心吧,在我回来之前,她们一准儿就都走了。你们好生招待着,她们也犯不着为难你们。”
“……”卫禀看看镜中,欲言又止。心里只觉才人娘子怕是想得太好了,宫里这些嫔妃纵使都要体面,也未必会那么客气。
顾清霜没注意他的神情,兀自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吩咐了,便安心盥洗就寝。翌日她起了个大早,用罢早膳就出了门,未备步辇,径自行去宫正司。
一路上,她有多冷静阿诗便有多紧张。到了宫正司门口,她让阿诗在门口候着。阿诗口头应了声诺,脚下却还是迈过了门槛,惶恐地问那迎出来的嬷嬷:“嬷嬷,太后……太后娘娘要如何罚我们娘子?”
宫正司的嬷嬷们个个不苟言笑,冷而微哑的声音仿似出自地狱:“颐宁宫今日一早传来口谕,太后娘娘赏清才人藤条二十。”
说着伸手一引:“才人娘子,请吧。”
顾清霜颔一颔首,又向阿诗道了句:“好好等着我。”便随那嬷嬷往里走去。
刑房早已备好,藤条是打在背上的,倒也不必把她押到春凳上去。顾清霜从前当宫女时也挨过这个,进屋站定就一语不发地褪了外衫。那嬷嬷执着藤条走到她身后,神情一成不变的冷肃:“才人娘子忍一忍。”
顾清霜阖上眼,深吸气,但闻背后风声一响,火辣辣的疼痛紧随而至。
她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这宫正司千挑万选出来的藤条,虽不至于打得人皮开肉绽,也足以让背后一道道地渗出血来。
顾清霜咬着牙关,硬是一声没吭。待得二十下打完,额上直渗了一层细汗。
掌刑嬷嬷收了手,将外衫递给她,口吻淡淡:“才人娘子倒是个能忍的。不过娘子身上见了伤。按规矩绿头牌便先撤了。待得伤愈,娘子再知会尚寝局便是。”
顾清霜长声缓息,点一点头:“知道了,有劳嬷嬷。”
掌刑嬷嬷就不再说话,向旁边如雕塑般侍立的宫女递了个眼色,便由那宫女送她出去。
回到宫正司门口,阿诗急急迎上来,却有另一道身影与她一同上前。
袁江躬着身,一甩手中拂尘:“才人娘子,皇上传您即刻去紫宸殿。步辇已在外备好,娘子请。”
“现在?”顾清霜面上显出惶惑,心底实则一分分更加安稳。好似怔了一怔,她不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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