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多信任他啊,我就想,他看得起我,往后就是让我为他挡子弹我也眼都不眨一下。”痛苦逐渐将那张脸扭曲,眼泪滴落在桌上,汇聚成一个空洞的海。
“那天,所长把我们两个叫过去,说B市局里有一个特殊名额,需要调派警员调任正宏区公安分局局长。”
“我妈那段时间病情恶化,一个疗程的靶向药够我两个月的工资,”胡恩明抹了把脸:“我没什么追求,我只想赶快把我妈的病治好,一级警司的工资不是我当时的级别能比的。”
“只要我能调过去,干一年,我妈的救命钱就有了,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你爸说他不会跟我竞争,我当时以为他是在真心的安慰我。”
顾念辞握着电话的手抖了抖,他记得很清楚,后来顾兰找了人把顾爻调到B市,难道就是补了这个缺口?
“半个月后调令下了,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我觉得当时积极准备的材料,奔忙各地写的推荐信,近半年的努力都是个屁。”
胡恩明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他死死抓握着电话:“后来我才知道,你家里给你爸找了人,凭什么我努力争取的一切,最后因为他随随便便找了个人送了份礼而付诸东流,凭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他?啊!就因为有人有背景吗?啊!”
顾念辞异常平静,他掷地有声地道:“那我也告诉你,我爸他并不想去,这是顾家给他安排的。”
胡恩明无所谓的笑笑:“他当时跟我解释了,但是那又怎样?无所谓了,反正机会已经失去了,再考虑这些没有任何用。”
“后来我就借钱给我妈化疗,亲戚借遍了,看着我就躲,可是你爸呢,他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几万块钱,他说先借给我,应应急,我知道,我当时应该感谢他。但是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只有嫉妒,和恨。”
他慢慢站起来,对着顾念辞一字一顿:“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爸的什么吗?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和无辜的语气,凭什么那个机会他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拿着自以为是的正义和替别人考量的同情心,都他妈是屁!惺惺作态的骗子,伪君子!”
顾念辞也站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爸是骗子,可是你知道吗,那次你以为的暗箱操作我爸根本不知情,他是调令下后才知道的,甚至为此和我爷爷断绝了关系。”
“你是四处借钱,我爸又何尝不是?那几万块钱是他从朋友那里一张一张打欠条借的。”
“哈哈哈哈哈,”胡恩明笑起来,凌毁生命的痛快和悔恨交织,他曾经决心遗忘的,在很多个深夜痛苦到抓心挠肺的,都是来源于顾爻这两个字。
“你爸下葬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无字碑竖了起来,我知道我赢了,但是我也死了,跟你爸一块死了。”
“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十年来我有多难挨,任务刚完成那会儿,我整夜睡不着觉,我怕你爸来索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很难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我结了婚,有了家庭,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没有,善恶终有报,我大儿子死了……”胡恩明又哭又笑,像个癫狂的疯子。
顾念辞心头重重一跳,终于知道当时在小区里第一次见胡壮壮时胡恩明为什么那么敏感,一举一动尽是防备和敌意。
所以老来得子也不过是痛苦的延续,看到只有几岁的小儿子,胡恩明心里是后悔多一点,还是绝望多一点。
警察开了门,两人的谈话时间已经到了,胡恩明终于回归平静,歇斯底里泄一通,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茫然和空无,仇恨没有了,自我也就失去了支点。
顾念辞轻轻放下电话,他没想到两人最后尽是以哑然收场,一个带着沉默和麻木离去,一个带着无言和释怀重生。
此前顾念辞认为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句话是错的。
要不然怎么他的家散了,而这个杀人凶手还乐得自在,享受着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陶大川说那晚顾爻被带到电击房里严刑审问,胡恩明作为抓到叛徒的立功者被带到顾爻眼前时,他也没露出一点破绽。背叛这个词,顾爻在死的前夜,还在光明正大的耀武扬威。
现在看来他们不过都是在为那场不公和不公衍生的妒忌买单。
在顾念辞看来,顾爻从没有错,社会正义、朋友义气,他从来的坚守一直高举着,被他带到死亡的那一刻,甚至被他带进了坟墓里。
到底谁有错呢?错的是这个世道和扑朔的人心。
这场巨大的谬局里,所谓叵测的报复——
看似求生,实则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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