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应尧抱着一摞文件踏进,见裴辙一副有何贵干的省话模样,白了白眼,懒洋洋道:“一式两份。孙部那里的报告你交了?还有一份呢?放上来。”说着努努嘴巴,指了指那摞文件最上面,继续嘚不嘚:“一到年终我就是所有部局里最没地位的副部。行政司都忙没影了!外派的外派,学习的学习。我就纳了闷了,平时不见多好学,这年终岁末的,怎么了?一年荒废无所成的愧疚个个积攒到头了?最后三十天冲刺下?屁用没有。”
温应尧说话从来不客气,将那摞挨个办公室收来的文件摆在裴辙办公桌上,随手拍了拍小臂压出来的几横衣褶,整个人西装笔挺,仪表矜贵。上午阳光透亮,温应尧迎窗站立,原本就是一身散漫贵公子气质,此刻更是风度潇洒。
见裴辙拿出准备好的报告叠上去,丝毫没有和他闲谈的意思,温应尧伸指点了点那摞,眼珠一转,不怀好意道:“今早我听孙部说了,喻呈安没回来吧?”
裴辙抬眼,不冷不热看他。
“哈哈!你完了!下午留下来整理你们司的年终报告。”
“我下午约了市刑侦一队的副支队长。”
“温副,辛苦了”,裴辙友好一笑,帮着温应尧整了整快倒的文件。
温应尧在裴辙的笑容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默默吐槽几句。片刻后,凭着一点对于姜正河前后事迹的模糊印象,温应尧皱眉道:“还没抓到?刑侦科那里追了有几年了吧?不是八月份的时候出现过?”
这件事过于重大,裴辙就算去刑侦科待一周温应尧也不会说什么,毕竟隐患还在。
上午部门会议结束,孙部单独留下他还提到一件事,说最近新型毒品入境,目前查出来也与遂浒在逃人犯有关,“你找时间问问裴辙到底什么打算。以防万一,我们这里也安排下人。尤其是那个孩子”。
裴辙没说话,为了配合温应尧工作,他给自己部门里所有同事发了各自整理年终报告的邮件。
温应尧还记着上午孙部的话,这会放下文件转身去一旁倒水,一边喝一边随口道:“你手上不是还有一个……算什么来着?人质?算人质吧?你可当点心。”
“你这行为就像偏要人家找你寻仇似的……”
裴辙抬头看温应尧,察觉不出什么别的语气,“你见过收养人质的?”
他背光坐着,神情如常,耀目日光擦着乌黑鬓角斜斜落在桌案。随着光影明暗的切割,侧脸线条到下颌一截,冷硬如刀削。眉眼末梢却因为一点细微弧度,落在浅浅光晕里,沾染几分不自觉的温柔。
温应尧耸肩,神色复杂,“谁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喝完水,温应尧捏扁一次性纸杯扔办公桌前垃圾桶,半开玩笑的语气朝裴辙道:“如果他醒来没失忆,那失手的一刀指不定四年前就给你补上了。”
裴辙懒得跟他废话,起身将电脑关机,拿了外套车钥匙,“我走了。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温应尧:“……”
“哎——我说真的!”温应尧一把将人拉住,“我们共事时间也不短。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可找不到顶替的人。研究所那里的数据,有谁比你更熟悉?还有接下来和柏林的二轮谈判,你应该知道重要性。过了年,明年,最重要的联合谈判——裴辙,你想想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不是你这么用的。”
“万一那孩子和人里应外合,你还要不要命了?”
很长一段时间,裴辙都没有说话。好像真的在思考温应尧话的可行性,又好像单纯只是不想多费口舌,不想多费这些无中生有的口舌。
温应尧想起孙部的一句念叨:“裴辙对什么都狠,对自己更狠。”
裴辙拉开温应尧的手,平静道:“昀祺是干净的。”
稍稍起了点风。裴辙站在温应尧面前,影子被倾斜的日光虚虚打在斜后方,看上去很淡,但没有移动分毫。
温应尧愣了下,“原来他叫昀祺啊……裴昀祺?”
“姜昀祺。”
“……你也够狠,留着人家本姓。”
温应尧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忧心道:“一家人都被处决了,还有一个流亡在外,随时准备报复。这里里外外都是雷……有句话挺适合你,明天和意外——”
“温副,您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裴辙没有等温应尧回复,反身出去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温应尧站在原地叹气,回到裴辙桌前给刑侦一队总队长章政铭去了电话。
“……全力保护吧。这件事孙部也授权了……”
“裴辙自身素质是不赖,但家贼难防——谁他妈知道那孩子什么时候会想起来?还失忆?我到现在都不信,指不定和他那位大伯里应外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