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宫里的云梦台,那么高那么辽阔,却是父皇知道阿娘思乡的情愁特意为她修建的,可以想像,当年阿娘是多么盼着能再回胡狄故土……
“我身上流淌着阿娘的血液,我也是半个胡狄人。可我如今回到胡狄,回到阿娘的故土,我又受到何种待遇……”
苏流萤的话句句扎中胡狄王的心,何况当年那么多的胡狄美丽女子还是他亲手送到大庸去的。
而正是这份耻辱与愤恨让胡狄王这些年卧薪尝胆,想尽一切办法让胡狄变得强大。更是立下狠心要灭了大庸,一统中原。
深邃冰冷的眸光定定的看着下首身形单薄却气势不减的女子,胡狄王冷冷一笑,嘲讽道:“不愧是沾染上我胡狄人的热血,长公主却是要比慧成帝那些草包儿子厉害许多,可惜,慧成帝对你期望再高,你终归不是男儿。一个小小的女子,再厉害又能做得了什么,终究只在意一些微不足道的儿女情长——他明日就要成亲,朕一定不会让你再见他的,你死心回去吧,莫要再做纠缠!”
“见不到他,我不会死心的!”
苏流萤想也没想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眸光切切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君王,愤然道:“陛下虽然是他的生父,却不能抹杀他的一切,更不能抹去他的记忆,他有权力知道他之前的一切,并不是活在陛下为他虚构的生活里……”
“朕并没有要抹去他的记忆,是他自己不愿意再想起大庸痛苦的一切——而将他害成这样的人,正是你。”
胡狄王冷冷的看着慌乱愤恨的苏流萤,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为了你,他已死过一回。如今,他是朕找回来的珍贵儿子,朕不想再想到他为了了面临更多的险境,更不想将来有一日,因着你,他会临阵倒戈坏了朕的大业!”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震,眸光震惊的看向胡狄王。
深邃的眸光闪过恨意,胡狄王冷声道:“先前,你质问朕可还记得那些为了胡狄,被千里迢迢送去大庸的胡狄女子们——朕记得,朕从没有那一天忘记过当年战败的屈辱,更不会忘记是朕亲手将她们送到了大庸男人的手中,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像货物一样被大庸的男人挑选着,成为大庸男人胯下玩物……”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老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朕是时候向大庸报下这个仇恨!”
胡狄王并不遮掩心中的野心,更无视苏流萤神情间的惊恐震惊,语气冰冷又狂妄道:“朕不怕你回去告诉你那草包皇帝弟弟。朕如今当面告诉你,不出多久,胡狄的铁骑一定会踏平大庸的每一寸土地。而骁勇善战的胡狄大皇子,一定会成为朕扫定中原的先锋大将军——若届时,你想看到他为了你左右为难,看着他被活活逼死在沙场上,朕不阻拦你去见他!”
春日里的细雨不但多,且说来就来。
堪堪走出龙吟宫,天空已飘起了淅淅细雨。
绵绵细雨中,苏流萤步履艰难的往前走着,冷汗一点点的从额头后背沁出来,和着冰冷的雨水浸湿她有衣裙,冻得她直打哆嗦。
小暖紧紧跟着她,心痛的抹着眼泪道:“公主,你真的不再去见世子爷了吗……他就在这宫里,公主想了他这么久,日日夜夜的盼着,眼睛都快熬瞎了……如今近在眼前,公主不要放弃啊……”
苏流萤从龙吟宫里出来后就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行尸走肉没了生气,更是不再执意去重华宫见楼樾,领了小暖径直往宫外走,不由让小暖着急了。
方才在龙吟宫里与胡狄王交谈时,小暖守在殿外并没听到,所以并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苏流萤此时心里已是悲苦伤痛到了什么境界。
她脑子里一片凌乱轰鸣声,心口层层撕裂开般的剧痛着。时而想着父皇临死都在担心的大庸江山,时而是此生都不能与楼樾相认的悲苦。
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她要与他为了各自的国土,沙场血刃相见的残忍……
“噗!”一口鲜血喷出,苏流萤身子站立不稳,直直向下滑去,幸而被身旁的小暖眼疾手快的搀扶住。
“公主……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
小暖慌乱的看着苏流萤脸色变得苍白不见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衬得留在唇畔的血痕分外的扎心刺眼。
“以后……不要再提起楼樾了,更没了大庸第一世子爷……就当,跳下护城河的那一刻……楼樾死了,苏流萤……随他一起死了……”
巨烈的打击让苏流萤眼前涌起浓烈的白雾,让她眼前一片迷蒙。
苏流萤心里悲怆一笑,暗忖,如此……也好,这样,她就不用再看到宫道两旁火红的喜庆灯笼了……
小暖心疼的抹干净她嘴角的血渍,一边扶她起身一边哽咽道:“公主,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走吧——谨记我方才说的话!”
苏流萤心中的伤痛让全身都已麻木,她紧紧的扶着小暖的手,顾不得眼前的模糊,摸索着往宫外而去……
雨越下越大,彻底凉了苏流萤的心,也将她眼角连绵不绝的泪水冲涮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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