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行到御街上时,一群人从旁边小巷子里跌跌撞撞冲了出来,羽林军还以为是刺客,纷纷拔刀上前,见他们不过是群白发苍苍手无寸铁的老人,远远地就跪了下来,忙收回刀呵斥道:“大胆,竟敢拦住御驾,你们不要命了吗,快让开!”
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磕了个头,大声道:“草民斗胆请见圣上,请圣上开恩,让英国宫回府能在吴国大长公主病床前伺疾!”
黄贵神情担忧,低声禀报道:“圣上,来了许多老者,你可要去见一见?”
“有些人活得久,是智者,有些人活得久,是白吃了粮食的老不死。见一见,凭他们也配?”
霍让在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他放下高高翘起的脚,挑了挑眉毛道:“不过还真是有意思,亏他们能这么快找出这些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老头。黄贵,张棕呢,他又躲到哪里去了?”
黄贵撩起车帘使劲探头往前方望去,到黑脸壮汉蹬蹬瞪走得地动山摇,笑着道:“回圣上,铁塔来了,张府尹肯定在他身后,被他挡着了呢。”
霍让又半躺着闭眼养神,慢吞吞地道:“这么多人在旁边守着,我正好睡一觉。唉,要是她能在就好了。。。。。。”
黑脸壮汉大声质问道:“老人家,你们为何跪着拦御驾,难道不知道羽林军手上的刀剑没长眼睛吗,别说砍在你们身上会即刻没了命,吓也会把你们吓得半死。这样死了可是没有金丝楠木棺材赔偿的,快让开,别耽误了我们清道的差使。”
老者害怕得直打哆嗦,却还是老泪纵横,口齿清楚地道:“官爷,草民们不怕死,草民们已活得太久,最怕的是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比死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吴国大长公主是大齐最最尊贵的老寿星,如今重病在床,唯一的儿子英国公却不能在病床前尽孝,这是何等的凄惨啊!”
一群官员们不知也从哪里冒了出来,跪在地上朗声请求:“英国公乃是国之重臣,案子还未调查清楚,岂能不明不白先关押起来,臣等请放英国公回府,在吴国大长公主病床前尽孝!”
“臣等请圣上下旨放英国公回府侍奉母亲!”
一声接一声,声声不断,街头巷尾围观的百姓多了起来,有人指指点点地道:“说起来也是,英国公又不会跑掉,吴国大长公主那么大年纪了,能活几天还没数,圣上关着英国公,也太不近人情。”
“孝道大过天,吴国大长公主是圣上的长辈,圣上也得讲孝道吧。”
黑脸壮汉瞪圆了双眼,声若洪钟,“怪了,府尹大人,这些官员们看起来都读过书,可是却没有读过律法呢,不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
张府尹抓了抓稀疏的头发,烦恼地白了一眼跪在最前的中年官员,没好气地道:“我说高御史,平时我都躲着你,怕你没事找事弹劾我,什么我家的鸡啄了邻居的菜,这么点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你都要上本弹劾,当街杀人伤人之事,在你眼里却不值一提了。
真是好个大齐的言官,我幸亏不是高家祖宗,见到子孙这样做虚伪两面派之人,说不定会被从地里气活过来!”
“还有李侍郎,最近我天天见你从平康坊腿脚发软晃荡出来,瞧你现在眼底还青呢着。你家里老母亲卧病在床已久,你的孝心都尽到花楼的姐儿身上去了,你真是大大的孝子,火坑大孝子啊!”
张府尹插着腰一通指指点点,将官员们偷看寡妇洗澡的事都大声讲了出来,自顾自说得唾沫横飞。
他声音又尖又高亢,将官员们急赤白脸的反驳全部压了下去,逗得围观闲人哄堂大笑,不断拍掌叫好,简直比戏台上唱戏还要精彩。
他长长歇了口气,最后才对着白发老者们语重心长地道:“拦御驾是要被打板子的,你们只怕一板子打下去家里就得办丧事,本官敬你们年岁已高老糊涂了,这次就大喜大悲网开一面,不打你们板子了,让家里的子孙来抵罪吧。
反正爱子心无尽,爱长辈也当同理。铁塔,将他们送回家,把他们的家人抓进府衙来代长辈领罚!”
老者们不过拿了银子,被人半怂恿半威胁着前来拦御驾,还哄骗他们说法不责众,圣上仁慈,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他们。
这时有人听到要治家人的罪,吓得当场晕了过去,其他人也开始哭着磕头求饶。
差役在羽林军的帮助下,将老者们拖了下去,张府尹抱着双臂冷眼看着神情各异的官员们,拉长着声音道:“还有你们,煽动百姓陷害大齐忠良,圣上都亲自前去英国公府探望吴国大长公主,表明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即可放他回府。
你们却跳出来指责圣上,让人以为英国公犯了砍头的大罪,以后不能再走出大牢了,此等居心该当何罪,我不过区区一府尹不敢判定,照轻了猜测,应当是叛国之罪吧!”
“你!张棕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只是见老者们可怜,言官本就该为百姓请命,让百姓的声音上达天听,不被你等人蒙蔽。再说此事又与你何干,你算那根葱,居然跳出来管着我们了!”
张府尹朝天翻了个白眼,故意走到跪着的高御面前,气得他忙跳了起来不肯被占了便宜去。
“高御史,我可是肩负着保护京城百姓平安之责,你跪在这里造成严重的街头混乱,铁塔,带高御史回衙门去,按律打板子!”
黑脸壮汉闻声立刻扑过去,大手如蒲扇揪住了高御史,嘿嘿笑道:“高御史得罪了,小的也是按规矩办事,你莫怪罪小的。”
其他官员见高御史被抓住不放,骂也骂不过张府尹,比无赖他更是无赖的祖宗,好汉不吃眼前亏,慌忙爬起来,虚张声势骂道:“我们不跟你一般见识,走,你且等着瞧!”
御驾又缓缓前行,霍让睁开了双眼,嘴角露出了丝笑意道:“黄贵,这些人你可都记下了,御史该弹劾的弹劾,能罢免几个总是好事,这一趟出来真是太值了。”
明令仪也很快得知了街头的闹剧,虽说先前问过乾一,霍让安排得天衣无缝,杜相查不出明显的证据,心中却还是忧虑紧张。
霍让与杜相一系的争斗已经愈来愈烈,曾退之回到府里之后经常大发雷霆,随从小厮都不敢轻易上前,许姨娘哭哭啼啼去状告长平顶撞她,也被大骂了一通,连着长平也被打了十板子,幸好动手的护卫是平时要好的兄弟,他才只受了些皮外伤。
许姨娘虽然受了气,却极其聪明,见曾退之根本无心管府里的这摊子事,前院晋哥儿她鞭长莫及管不到,岚姐儿小孙氏都被她欺负了个遍,甚至明令仪的院子她也想插上一脚,成日像是秋后的蚂蚱般上蹿下跳忙着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