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显横剑在对面坐下,神态轻松问:“姑姑,什么事?”
钟令仪用自己做的竹杯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慢慢说:“昨天你说修真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强者为尊,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钟显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既然没错,为何又要罚他?
“不过这不是上乘境界。”
钟显顿时来了兴趣,问:“那什么是上乘境界?”
钟令仪不答却说:“你读过诗词吧?”
钟显有些心虚,怕她考校自己学问,忙说:“小时候读过一些,现在只怕都忘光了。”
“古人说凡成大事者,必经三种境界,第一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思是迷茫和寻找;第二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意思是找到并坚持;第三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意思是恍然大悟。修真问道,也是如此。”
钟显不由得凝神静听。
“认为修真问道是逆天而行强者为尊的,不过是第一境界,落在下乘。修习道法固然辛苦,对内不但要勤练不辍,对外还要竭力争夺资源,看起来似乎是与天不停做斗争,但既然是逆天而行,最后又能有多大成就呢?其实修习道法更应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这个无需我多说,无论哪门哪派,问道堂从小教的就是这些道理,道经开篇便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怎么忘得一干二净?”
钟显有些尴尬,转而露出深思的表情。
钟令仪接着说:“这只是中乘境界。父亲曾告诉我,修真问道真正的上乘境界并不是太上忘情、得道成仙,还说就算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也要以天下万物为念,天人合一,人亦是天。而我们区区一介修士,又怎能抛却根本,不以人为念呢?各大门派世家之所以能屹立数千年而不倒,无外乎‘以人为本’这四个字罢了。人在天地间,虽然如沧海一粟,转瞬即逝,却也是一切之根本,你怎能不把人命当作一回事、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呢?”绕了这么大一圈,钟令仪终于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
钟显垂头不语,思索半天说:“曾青石乃是凡人,不通法术,又手无寸铁,昨天我确实有恃强凌弱之嫌。可是如果以后碰上势均力敌之人,难道我也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吗?我不杀他,他不就要杀我吗?”
钟令仪说:“你能举一反三,没有一味听从我的话,这很好。你知道交战双方最高境界是什么吗?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打打杀杀不算什么本事,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是最厉害的。你是要做一个只知打打杀杀的武夫,还是要做振兴门庭的太微宫宫主呢?”
钟显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原来姑姑对自己竟有这样深的期望,深觉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人呼来喝去的剑侍奴仆,而是钟氏后裔,太微宫继承人,当即站起来,冲钟令仪行了一礼,口中称道:“姑姑,我知道错了。”
钟令仪欣慰地看着他,“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那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曾青石以后就是太微宫的人了,我把他交给你管,他将来办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钟显知道钟令仪在考验自己,连忙点头,一心想着怎么收服曾青石去了。
钟显以为曾青石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山野村夫,自己只要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再刻意拉拢几句,他必定受宠若惊、叩头就拜,就此死心塌地效忠自己。谁知曾青石人如其名,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来了之后,除了拜见钟令仪,根本就不搭理他,见到他就跟见到洪水猛兽一样,老远就绕道走,一副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的样子,弄的他大展口舌之才的机会都没有,很是郁闷。
钟令仪苦心孤诣的跟钟显讲了这么一番道理,事后跟景白抱怨说:“生平头一次好为人师,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些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希望不要适得其反,引起显儿的厌烦才是。哎哎哎,总之为人师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现在才知道我爹娘多么不容易,当年我真是任性,动不动就闯祸,甚至离家出走,我爹娘的心估计都操碎了。”
景白不由得问:“你什么时候离家出走过?”
钟令仪说:“就无双城遇见你那次啊。”
景白讶道:“你当初不是说出门游历是为了寻找机缘筑基的吗,原来是离家出走啊!”
“我早就想去北关看一看,我爹不让,我就偷了我娘的丹药,一个人跑去了,顺便寻找机缘,以求筑基嘛。”
景白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胆大包天,该打!”
钟令仪捂着额头叫疼,不满道:”我要是不离家出走,怎么遇见你呢!”
景白轻咳一声,揉了揉她额头,“幸好遇见的是我,虽然胆大包天,倒也聪明可爱。”
钟令仪似笑非笑白了他一眼,“你当初对我可是爱搭不理,冷漠得紧。”
“所以现在报应来了,罚我永远做小伏低,讨你欢心。”
钟令仪笑着捶他,“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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