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和孟钦和并排走着,侍从官懂眼色,只远远跟在后头。他没有说话,徐婉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徐婉看着远处出神,湖里有一轮月亮映在水中。他放缓步子,看了一眼徐婉,淡淡道:“我好久没有这么仔细地逛这个园子了。”
徐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从前总是提着一颗心,而如今孟钦同大势已去,这金城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徐婉笑了一下,她其实也在和他一起等这一天,退一万步,就算他上辈子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徐婉也承认孟钦和比孟钦同更适合帮着孟司令平天下。
孟钦和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我这几天本来不怎么高兴,可你能留下来继续陪着我,我现在很高兴。”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看得出这句话是由衷的。
往昔的岁月就像在眼前流走,徐婉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很多的画面来,从他第一次在凯乐舞厅救她开始,再后来他对她若即若离,这辈子她决心与他分离却一次又一次地相遇。他其实不知道,这已经是她在他身边的第三个年头。两辈子,什么难的、险的她都已经陪他经历过了。从惊心动魄到如今的风轻云淡。
孟钦和低头看了她一眼,朝着湖心亭扬了下巴,道:“去亭子里坐坐。”
“还下棋吗?”
“好啊。”孟钦和说完转过身交代侍从官,“把我房里的象棋取过来。”
一说起下棋,徐婉联想起前几日和爱兰、他一起下棋的情景来,她确实有些想爱兰了,除此之外,她也在想,如果她的孩子和爱兰一样可爱,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那里下棋、说笑,又是一番怎样的场景,上辈子根本连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此刻竟然离她这么近。
徐婉下定决定,停下脚步来。孟钦和还握着她的手,见她突然驻足也回过头来,徐婉抬起头看着孟钦和道:“二少,其实有件事我一直……”
或许是她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孟钦和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他似乎是怕吓到她,又笑了一下,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噢?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婉可以感觉到自己手心发汗,赌上她自己的后半辈子她并不害怕,她只怕这个孩子会像上辈子一样不能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这都是一场豪赌。
“二少。”突然有人仓促地喊了一声孟钦和。
徐婉忽然松了一口气,和孟钦和一起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宋存山过来了。徐婉原以为他是过来送象棋的,可他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反而眉心紧蹙着,看上去很是匆忙,“二少,我有急事跟您禀报。”说着又看了一眼徐婉,似乎是有些不方便。
宋存山向来是个知分寸的人,他口中的急事肯定就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了。孟钦和微微蹙了一下眉,侧过身拍了一下徐婉的肩膀,“你先去亭子里等我一会,过会我再来找你。”
徐婉一向识趣,也没多问,点点头就往湖心亭去了。
只会徐婉这一回隐隐有些不安,走了一段路,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却发现孟钦和已不在远处,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难道是金城出什么事了?他甚至都没有跟她再嘱咐什么,又或许他过一会就回来了?
他说过会回来找她,还会回来吧?徐婉看了一会,还是继续往湖心亭那边走。她刚坐下,侍从官便将象棋、果盘、茶水都端了过来。
徐婉没忍住问了一声,“你知道二少去哪了吗?”
那个侍从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侍从官不知道也是件好事,若是孟钦同再闹出什么事端来,想必满金城都风风雨雨了。只要孟钦同不作祟,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徐婉看着象棋发了一会呆,孟钦和可以自己跟自己下棋,可她却没有这样的本事。她有些无聊,还好有月亮陪着她,湖面上起着微风,月亮倒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的,就在不远处,感觉离她很近很近。
只是夜晚的风有些凉,不知坐了多久,徐婉只觉得浑身发冷,而刚才他们端过来的两盏热茶也已经凉透了。过了一会儿,方才那个送象棋的侍从官走过来,对徐婉道:“徐小姐,刚刚宋副官托人过来传信,二少那边有急事,今晚上都不会回来了,您先回房间休息吧,晚上风也挺大的。”
“二少那边是什么事?”
那个侍从听徐婉这样问露出些尴尬的神色,“这个宋副官没说,不过听宋副官的口气,不是什么要紧事,您不用太过担心。”
徐婉知道那个侍从官本意是好心安慰她,却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她一方面确实不希望出什么事,可既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为什么又把她一个人抛下不闻又不问?
第二天孟钦和还是没有回官邸,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徐婉忍不住去问佩芳,可佩芳神色闪躲,只说,“过两天二少就会回来的,二少有事,姑娘您等一等就回来了。”
佩芳是最不会劝人的,上辈子她跟她说孟钦和会心疼她时也是这么一个语气。这几天或许是佩芳见她心情不好,越发让厨房给她做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官邸一点风声也无,连报纸上都没有什么消息,孟钦和却也迟迟没有回来。她的脑海中顿时冒出无数种可能性,一时间心神不宁,什么事都没有心情,只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发呆。
那种熟悉的场景又回来了,像夕阳一点点从窗口透进来,这种熟悉的感觉也在一点一点蚕食她。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坐在窗边等着他回来,远处汽车路过的声音,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燃起希望又失望。
孟钦和回来时两天后的中午,在他回来之前徐婉已经听到了消息,不过不是他让人告诉她,而是无意从两个女佣的口中听到的。
她们都知道了,唯独她一个人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