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回过头来,轻声道:“你瞧她模样,多似你。”仿佛因为太爱这个孩子,连孩子的母亲也因外貌与她有着某些相似而变得更可爱了。他的目光转过来,就停留了许久。
柔儿抿唇退后些,他目光太灼人,有着令她害怕的热度。同时她又感到心酸,想到他对孩子这样喜欢,将来若是提出要将她抱走,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她别过头,说:“先吃饭吧。”
过去他们一同吃了很多次饭,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疏远。
那时常常对坐在炕桌前,渐渐就滚到一块儿去了。还记得有一回,陈兴两口子来瞧她,金凤进来通报时,他正舐着她下巴上染上的樱桃汁……好在没被陈兴他们瞧出端倪。不然,她羞也羞死了。
而此刻,她坐在床沿默默无语,他独个儿挪到桌前,桌上摆着一碗刚下好的汤面,打了个溏心蛋在里面,几片菜叶,一碟酸黄瓜,除此外再没旁的。
没有他要的酒。其实因为太冷,他是想用酒暖暖身子。
不过他倒也没挑剔,斯文而快速地用餐。
她这时才朝他看过去,他袍子都湿透了,适才扔在屏风架子上,此刻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肩头处绑着纱布,上头还有深沉的血色。
背上斑驳的伤痕,新旧深浅不一。她记得他原本就伤过,被疯马撞到车厢,为了护住她,他将整个脊背狠狠砸在地上。
旧痕之外又有新伤,可见他这些日子过得多苦。
外头雷雨一直不停,空气凉凉的沁得人忍不住想钻进被子。
柔儿踯躅了片刻,咬咬牙,再次走出房门。
回来时,手里多了件衣裳。
不敢吵醒家人,在大厅里拿了件陈兴出门才穿的半旧袍子。
她走到他身侧,无声将衣裳放在他身旁的椅上。
才要抽回手去,赵晋擒住她手腕。她指尖微凉,被他掌心覆住,收紧握住,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数下。想说句谢谢她将孩子照看的这样好,也想问句他的到来是不是吓着她了。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眸色如水,盈盈映着波光。
短暂的对视,她瞧不透他幽暗眼底溢出的情绪是什么,如今得了自由,亦无须绞尽脑汁去猜、去思量。
她转动手腕,挣开了他的钳制。
他没纠缠,笑着松开她,拿起那件衣裳,有些嫌弃,迟迟不肯披上肩。
柔儿顿了下,意会过来,“是我哥的,洗过,干净的。”
他扬扬眉,给她个赞许的眼神。
不管眼前他面对的状况多糟糕,情势对他多不利,骨子里那点傲气仍不肯放下,连口吃的都要跟她讨,还来嫌弃她抱过来的衣裳不干净。
他披上袍子,陈兴生得瘦削、也没他这么高,这衣裳袖子有点短,身上也有点紧。他这人,虽镇日酒色里泡着,不知为何身上的腱子肉却是挺紧实的。她撩了眼他的腹部,又忙把目光移开。
赵晋勾唇笑了笑,换了个柔和些的话题,“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
柔儿点点头,退开一点儿,在桌畔站着,一只手掌轻轻扶着桌沿,觉得自己走得太远也不好,可又不愿意与他太近距离站着……
赵晋靠在椅背上,朝她扬扬下巴,“你再退,可就撞墙上了,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这话恁地耳熟。
那年正月初六他来,就这么逗她……就在那晚,她做了他的女人。那时怎知柔情皆是假,她满心欢喜,以为遇着了良人。她曾想过的,要一辈子服侍他,待他好。
赵晋眯眼瞧着她,见她脸色由红转白,眼底那点粼粼波光也弱了。
他若肯认真研究一个人,就能从对方的眼神中洞穿了他的内心。他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他发觉自己其实从来没在意过她的意愿,也没认真猜度过她是怎么想的。
因他得到的太轻易,付出的代价也太少。且他那样骄傲出众,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那他就可以放手,从来没有什么人,值得他苦苦挽留。
气氛冷下来,他不再说话,也不再逗弄她。初初重逢的热情就在这沉默的一分一秒中消散而去。他唇上还残存着被她啮咬的刺痛,片刻之前,他还拥她在怀,还与她亲吻。可此刻什么都没有,一切柔情早知是假意,就连那片刻余温,也不过是他强行夺来的。他和她之间,除了那个孩子,真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