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的主事人都下了令,谁还敢怠慢?于是各个环节都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多的大小船只向着河岸边的库房驶来。
陆氏的库房也在码头边上,装卸最为便利,也占了难得的好位置。一筐一筐的生丝流水一般运了下来,垒在了库中,只待凑够了一千五百石就能先给吴氏交货了。眼瞅着库里的丝约积越多,连日操劳的管事也松了口气,只吩咐家丁们好生看管,千万别走了水。
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这里可是陆氏的地盘,外面的船都进不来,还能出什么乱子?
入夜之后,两队家丁照例分了上下夜,安安分分的巡视起来。月亮越升越高,人也越来越困,有个家丁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到换班的时辰了吗?”
“更鼓还没敲呢,估计还要再等大半个时辰吧。”另一个有气无力的答道。
“起来走动走动吧,别睡着了。”那家丁闻言站起身,用力锤了锤大腿,正准备取了火把往外去。
谁料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同时一怔,瞌睡顷刻就吓醒了,齐齐往外冲去。在推开门的瞬间,他们看到了持着利刃冲上来的人影,黑衣蒙面,唯有露在外面的眸子闪闪发光,亦如绿着眼睛的狼群。
“有,有贼人!”
家丁高声喊了出来,然而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半刻钟后,当陆氏的人马赶到时,落入眼中的只有浓烟滚滚,烈焰腾腾,连片的库房已经烧了起来,映红了夜空。
第三百一十九章
陆莘是被手下惊醒的,还没发出起床气,他就听到了仓库失火的消息。仿若当头浇了一盆冰水,陆莘一下清醒过来,脸色煞白,跳下床来:“怎么会失火?巡视的家丁呢?负责的管事呢?”
怎么也是世家子,谁见过陆莘如此失态的模样?那亲随瑟瑟发抖,哆嗦着道:“是,是遭了贼。听说有一伙人冲进了库房,杀伤看守,用火油点了生丝……”
下面的话,已经不用再说了。生丝本就是极容易烧起来的东西,再加上火油,那真是顷刻就要化为飞灰,救都来不及了。
陆莘身形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回去。这消息简直就不像真的,好像他还没睡醒,发了噩梦。然而下一刻,他赤着眼睛抬起了头:“那可是咱们的码头,是陆氏的仓库,外围就没人示警吗?贼人如何轻轻松松就闯了进去,又为何选在今日?”
那亲随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因为他知道对方怀疑的是什么,没有内应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得如此巧妙。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库房前,至少得摸熟附近的地形,绕过一道道关卡,甚至清楚巡哨的规律。而不早不晚选在今日,更是用心险恶,若是早两日,丝还没有入库,若是晚两日,说不定已经交割给了吴氏,不偏不倚选在今夜,肯定有人通风报信啊。
然而话虽如此,这时谁又敢开口应答呢?这可是烧了陆氏整整一季的生丝,还是签了契,不交货就要赔上双倍的大单子。这是要把陆莘,乃至陆氏整个往死里坑啊,江东哪家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陆莘也没有等人回应的打算,他只是直勾勾,恶狠狠的盯着前方,才牙关里挤出了两个字:“吴氏!”
这单子,是吴天明给他们的,而跟吴氏做买卖的,是番禺来客,是背后站着赤旗帮的大主顾。难不成这些都是设好的圈套,只等他往里面跳?吴天明好大的胆子,以为他们陆氏没了兄长庇佑,就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吗?
见陆莘只吐出两字,就不再言语,等半天的亲随终于大着胆子道:“四爷,要去库房看看吗?”
陆莘像是这才醒过神,又重新站了起来,在房中绕了几圈,才厉声道:“去通知各房,等会儿在正堂议事。”
他们大宗是住在一起的,除了自己个掌管商行的,还有几房分管其他事务。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只他一人肯定是扛不住的,还得尽快找那些叔伯兄弟议一议,看要如何应对,又要如何跟族老们交代。兄长还没到家,大宗可不能先垮了!
就在陆莘恨吴氏恨的牙痒痒时,吴天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陆氏的库房真着火了?存生丝的库房?”
当得到手下肯定的答复后,吴天明只觉一阵头晕,伸手扶住了桌沿。现在正是收丝的时候,吴氏如此,陆氏肯定也是如此,库房着火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这会是意外吗?在江东诸族里,可没人签过提前下定的契书,而他们恰恰一反常态,跟陆氏签了,还是一千五百石的大买卖。现在丝烧没了,陆莘第一个怀疑的会是谁?
背上生出了寒意,怒意也涌上了心头,现在吴长明可算明白了,自己这是落入了旁人的算计。若非贪图那唾手可得的粮道,他怎会昏了头跟方陵签下契约,若非市面上买不到生丝,他又何必去寻陆莘?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恐怕整个陆氏都不会信他了。一想到这里,以及陆氏可能做出的反击,吴天明只觉心都凉了一半。
下一刻,他豁然骂了一声:“真当我吴氏可欺吗?!”
也没等旁人发问,他就高声道:“备车,叫上人手,我要去鹏跃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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