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谈的到底是什么呢?或者说,吴氏是否也要跟赤旗帮联手,图谋更大的利益?如果成真,对他们而言可不是好事。唉,说到底还是他那个大嫂太过蛮横,若不是为了跟陆俭较劲,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陆莘不由更感慨了,他也是亲自打探过的,如今陆俭已经执掌了赤旗帮开设的银行,手里权柄怕是不小。这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啊,若是当年大哥稍稍看重一些这个嫡长子,事情何至于闹到如此局面?
等等,像是想起了什么,陆莘突然坐直了身体。如此说来,赤旗帮也未必是他们陆氏的敌人啊,如果挤掉陆修,重新让陆俭继承家业,那是不是也能顺理成章跟赤旗帮搭上关系呢?这还真未必不可行,皇储异位,兄长的仕途基本断绝,如今保住陆氏才是关键所在。这时候南阳陈氏反倒没那么重要了,那么压制那位续室,重新结好陆俭应当也不难啊。他那好兄长可是相当的“能屈能伸”,多半也会答应下来的。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被人抢去的远洋船队了,这一场简直伤了筋骨,惹得不少族人对赤旗帮恨之入骨,想要弥补恐怕不太容易。但是话说回来,事在人为嘛,只要利益足够,没什么仇怨不能放下,可以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陆莘的脸色终于好了点,然而下一刻,他的眉头又再次皱了起来。不对,这两日他可是让人看住陆修的,根本没人在他面前提过番禺来客的事情,更别提怎么说这小子也是个在国子监读过书的,哪能如此轻易就被人激怒,直接堵上门打人?这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那会是谁呢?一个名字冒了出来,陆莘攥住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顾三郎!”
顾氏才是余杭最大的丝商,同样也是最大的织造商,岂能坐视吴家在背后招揽生意?而把自家这个蠢货架出去,不但能搞坏陆、吴两家的交情,说不定还能直接让这场买卖黄了,可不就一箭双雕了?端端是好心思啊!
可陆氏是好欺负的吗?就算大哥没了官职,陆氏也是江东数一数二的豪族,哪能任人摆布!冷笑一声,陆莘对下人道:“去吴府递个帖子,就说感谢吴子亮照顾家中晚辈,我想请他吃个酒。”
你顾三郎不是要搅局吗?一个吴氏还不够,再加一个陆氏,看你还能翻得出什么花来!
这边暗潮涌动,身在局外,有些人却已经开始咋舌了。
“丝价还真涨了啊,怎么瞧着反倒是那几个世家出力更多呢?”吕敬之是真对如今的局面惊叹了。他原以为那姓江的小妇人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巴不得他跟陆氏正面干上。他吕家才有多少底子,敢跟陆氏来硬的?
因此应承也只是嘴上说说,吕敬之实际并不准备太过出力。谁料只是短短几日的工夫,余杭的丝市就天翻地覆了起来,几大世家都有意无意的提高丝价,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也让他的诸般准备落了个空。
正想着要怎么继续行动,那位江夫人就派人送来了信,说是可以鼓动一些人,现在就下乡收丝。春丝还没上市,想要收丝只能提前下定,如此一来可要压上不少现钱,那些蚕农、丝社说不定也会趁势涨价。但那些泥腿子不在余杭城,消息不会太灵光,涨的价钱哪里能比的丝商们哄抬的价码。一旦下定,再涨多少就都是赚的了,之后哪怕不要生丝,转卖那些契书恐怕都能赚一大笔。这样的好事,他当然不会错过。
至于江夫人是如何安排,其他世家又打算做什么,跟他吕家有甚关系?拿到手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这买卖他是做定了!
而吕敬之一开始动手,消息也自然而然传了出去,不知多少丝商闻风而动,急匆匆带着船下乡收丝,原本就高涨的丝价,顿时又拉升了一节。
这对于丝商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对于开织坊的就不一定了。顾氏可拥有余杭最大的织坊,织机也有几百台,现在丝价猛涨不说,有人都开始提前收丝了,这对于顾云开而言,绝对称得上噩耗了。毕竟顾氏的桑田再多,也要靠在市面上低价收丝,才能让纺出来的绸缎足够的便宜。
现在丝都被散户收了去,他将来要怎么处置?拉起来了丝价,纺织的成本却也跟着增高,那才是得不偿失。
明明只是想教训一下姓方的小子,现在却闹成了这副模样,顾三郎头痛之余,也更加警惕起来。听说陆氏商行的掌舵人陆莘约了吴长明,不知打算做些什么,难不成两家已经准备联手,一起做大买卖了?他们可没在织坊上投多少钱,如果真找到来了冤大头,吃下暴涨的生丝,那真是能一本万利的。
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这一笔买卖是不会小的,姓方的小子到底想买多少生丝,又给了吴长明怎样的价码呢?
越是细想,顾云开就越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前那点“冒犯”,在白花花的银两面前又算得什么?
没有犹豫,他让人送去了拜帖,约那位方小公子。当然,他肯让步,对方却不知会不会领情,毕竟只是在周正纶的诗会上挤兑了一句,就让他跑去了吴家,谁知道这是不是个愣头青,只为了面子就不管生意上的进退呢?
好在,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那位方小公子欣然应诺。
听到回话,顾三郎低低的笑了起来。还真是人不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看来那小子根本就没有跟自己翻脸的意思。那跟吴氏的接触,恐怕也是激将法了。如今不想让丝价涨得太过的,反倒成了他和方陵,那这场回面,可得重新计较一番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若说跟吴长明的回面只是私下密谈,那跟顾云开的回面,就成了一场盛大的宴席。顾氏自家开的鹤鸣楼里,灯火通明,笙歌不休,莺莺燕燕如穿堂的熏风,引得人心旌摇曳,还有来往的座上宾,各个都身家显赫,谈吐不凡。如此阵仗,只为了一个人,想来就算是块顽石,也要醺然若醉了。
主宾席上,就见那少年人两眼发光,目不转睛盯着场中翩然起舞的女子,手里折扇有一下没一下跟着节拍敲打,显是心情大好。顾云开见他看的高兴,随口道:“方贤弟可能不知,这鹤鸣楼的玉娇娘可是去岁的花魁,百十位红牌献艺,她的霓裳舞独占魁首,当日画舫都被金花给铺满了,可是数年来最出挑的人物。”
这话果真引来了方小公子的注意,他转头饶有兴趣道:“花魁原来也是选出来的?余杭年年都选吗?”
顾云开大笑:“自然是年年都选,否则那些鸨儿偷懒,十年八年只捧一人,还有什么新鲜劲儿?再说了,一场花魁宴,只打造金花就得耗费数万两,别提其他花销。这么大的买卖,难不成还能停了?”
余杭所有知名的秦楼楚馆,背后都站着世家巨富,这些人养名妓可不是为了消遣,如何彰显名望,掠取钱帛才是关键。当然,对于寻常纨绔来说,只要够热闹就好,哪管那么多。
方陵显然也不在乎这些,感叹道:“只听闻这边有十里烟花,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热闹,番禺可就无趣多了。”
这话顾云开爱听,番禺那种边鄙之地,自然是不能跟江东比的,然而话道嘴边,却成了另一套说辞:“若是贤弟喜欢,就在余杭多待些日子,赏一赏四时美景,诸般绝色。”
方陵闻言立刻叹了一声,歪在软垫上:“若只我一个,自然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惜身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