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草草绾了发髻,重新顺着廊庑往他的卧房去,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自从回到上京之后,他好像一直都很忙。
屋子的门倒是开了半扇,秋天的日光已经不似盛夏时候炎热了,透过滴水下的竹帘,在门前的莲花砖上洒下斑驳的虎纹。
公主提着裙子进门,压声叫他,屋里静悄悄的,人又出去了。她在地心略站了会儿,想起自己也曾经在这卧房里睡过一晚,那时候真好,光溜溜的和尚任她予取予求,她的青春岁月,还是很有福利的。
不能细想,想多了口水都要流下来,可惜那时候的没脸没皮,没法沿用到现在。因为彼时仗着有戒律约束,大和尚不敢把她怎么样,现在的楚王重新变回战神,毕竟有杀伐决断的地位和手段,小小的膳善公主不敢造次了。
偏头看看刚才面膜掉落的地方,东西已经不见了,难道是被侍女收走了吗?公主不太甘心,负手到处转了一圈,最后在床榻边的矮几上,找到了她刚才掉落的那张脸。
还别说,拓得真不错,至少脸的大致轮廓是有了。公主把它带回去,颠来倒去地打量,忽然玩性大起,打算给这脸上个妆。玉粉应当是上等玉石研磨的,凝结后的色泽很不错,朝窗举起来,竟然是半透明的。公主仔细给它敷了一层粉,又上了一层胭脂,只是眉毛眼睛和嘴巴都空着,她想了想,拿桃花纸把那些洞都填满,然后画上了和自己一样的眉毛和眼睛。
有鱼叼着手指问她:“睁眼不好吗?为什么要闭着,又不是关二爷。”
公主说你不懂,“美人闭眼才令人遐想。”当然还是对自己的画工不太自信,相比寥寥几笔的睫毛,眼珠子难画多了。
至于嘴,得画个美美的樱桃口。公主蘸了口脂,小心翼翼点上,终于全部完成了,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虽然绰绰和有鱼表示很可怕,比在水流镇上画纸人还可怕,但公主觉得很不错,并且兴高采烈找了个支架,把这张特别的美人脸,支在了萧随床边的小几上。
奚官的办事效率很高,整个楚王府像一架运转有序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公主有时候无趣,趴在栏杆上向下看,院中那些内侍和侍女整齐列着队穿过庭院,这王府的所有人都很忙,唯独她,闲来无事,等着当新娘。
又一队侍女昂首挺胸,搬着托盘从院门上进来,每一个托盘都拿红布蒙着,奚官在边上指引,不经意抬头看见公主,便遥遥一拱手,“殿下,下臣正要来拜见殿下。”
公主哦了声,站在廊下等待,奚官领着那些侍女上来,含笑道:“殿下的喜服送来了,是楚王殿下命上京最好的匠人班底,日夜赶工做出来的。要是换了平时,这套喜服得花两个月时间,可咱们王爷是什么人呢,那些匠人知道是给战神大婚预备的,才七天而已,就做成了。”
一群人簇拥着晕头转向的公主进门,不等她发话,上来替她脱下了身上的半臂。
左一绕右一绕,披上了大绶和小绶,腰上还有繁复的玉佩组。等打扮停当后把公主推到镜前看,镜子里照出一个盛装的佳人,脑袋上插着巨大的金钗,看上去像一架挂满了绿色绸缎的灯树。
“你们上国的审美不行嘛。”公主摇了摇头,“大红大绿,不如我们膳善素净。不过奚官这阵子忙坏了,等我去楚王殿下面前给你邀功,他会重重赏你的。”
公主说话不带拐弯,这样热情奔放的西域公主,反倒比上国那些不敞亮的贵女更好相处。
奚官笑着揖手,“殿下客气了,这是下臣的份内。下臣八年前进王府当值,不瞒殿下说,一直担心王爷会打光棍,没想到老天不远万里送了殿下到王爷身边,这是我们全府上下的福气。殿下和王爷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应该知道我们王爷是实干派,话不愿意放在嘴上说……殿下,今日那罐子粉,王爷临出门的时候告诉下臣,是碾碎了先帝赏赐的一套玉带钩做成的。”奚官说着,讪讪咧了下嘴,“拿玉碾碎了给人做面膜,确实……那个什么。下臣要是早知道,绝不会赞同他这么做的……”
可是公主却没来由地一阵感动,看向妆台前的小罐子,喃喃说:“这秃子不声不响的,不会暗恋我吧!”
第53章
奚官像听见了了不得的异闻,诧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公主:“殿下,您不会才发现吧?”
公主啊了声,“你的意思是我猜中了?”
一向聪明的公主殿下,怎么也有迟钝的时候,奚官表示惊讶。
“下臣以为殿下早就知道了,难道还没有吗?我们楚王殿下,以前满脑子都是军队,从来不管生活上的琐事,这次带了殿下回府,连您每天的伙食都是王爷特意吩咐过,按着你们膳善口味烹制的,说这样能缓解公主殿下想家。喜欢一个人,可以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不单是行动,连眼神和语气都能窥见一斑,您细品品?”
公主一脸茫然,“他说话的语气不是一向这样嘛,轻得很,怕会说疼了人家似的。至于眼神……”公主悻悻然说,“他都不怎么看我,难道怕看多了会长针眼吗?”
奚官却说这就对了,“眼神越是闪躲,内心戏越足。殿下想想,王爷看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双眼如炬,不卑不亢?至于为什么不看您,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殿下猛于虎,二就是害臊。别看我们王爷南征北战,天下共仰,其实他生性腼腆,很像当初的刘妃娘娘。他不会花言巧语哄骗女孩子,对女性向来不了解,所以要是做出什么奇葩的事来,还请殿下包涵。殿下,您是我们王爷的第一个女人,第一个总是比较刻骨铭心……我知道殿下要说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其实清白不清白的,只有您自己知道,毕竟睡在一张床上舔遍了王爷全身的,只有您一人啊。”
公主简直呆住了,没想到王府里的人就是这样理解她的,她虽然确实对萧随伸出过魔爪,但舔遍全身这种话,有点夸张了啦。
公主很尴尬,“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有胸口……”她拿两指一比,“这么一点点而已。”
奚官笑得慈爱,“殿下不必向下臣解释,反正下臣是十分乐见其成的。殿下只要告诉下臣,得知了王爷暗恋您,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无动于衷,还是有一点心动呢?”
啊,这个得好好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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