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重新又去盯着火堆了,这火焰让他心境平和,相较于她,他还是更愿意看火。
公主“咦”了声,“你都不在乎的吗?我这么说你不难过?”
释心垂眼道:“出家人四大皆空,红尘琐事,无关痛痒。施主的提议毫无道理,反正贫僧是不会答应的。”
这种回答多无情啊,彼此相处了这么久,也没能让他改变心意,真是失败。
“其实我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激将法你知道吧?我想做楚王妃,可是没有你,我还当个蛋的王妃啊,早晚会被上京那些人给谋害了。”公主吃完最后一块饼子,扑了扑手道,“说真的,要是你打定主意死都不还俗,我希望佛也能度一度我,我上隔壁尼姑庵做尼姑去。”
释心合什说阿弥陀佛,“我佛不度傻瓜。”
公主点了点头,“嗯……嗯?”忽然发现他居然内涵她,顿时不平起来,“大师你怎么骂人呐?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到方丈面前告状啊?”
释心说完这句就再也不出声了,本想捏了手印打坐做晚课的,可背上伤口越到夜深,越是痛得鲜明。他不得不两手撑住膝头,连喘气都小心翼翼,唯恐牵扯上它。
公主见他这样,当然也不能再和他斗嘴了,起身去搀扶他,嘟嘟囔囔说:“要不是看你受了伤,我肯定揍你一顿……还是到车里歇着去吧,更深露重,伤口不宜受寒,受了寒会作病的,就像月子病一样,缠绵一辈子。”
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些歪话,他现在体弱,也不便去反驳她。她执意搀他进车里,原本他是不愿意的,男人家只要有个平整的地方栖身就行了,又不是女人,怕受寒。可他拗不过她,只好勉强登上了马车。
坐定后,他愧怍道:“施主,贫僧占用了你的马车,今晚上委屈你了。”
公主十分大度的样子,“不委屈不委屈,我一点都不介意。”边说边坐进车厢另半边,然后关上了车门。
释心骇然看着她,“你……做什么?”
“睡觉啊。”公主无邪地说,“野外蚊子很多的,我睡在你边上,帮你吸引蚊子的注意力。你夜里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叫醒我。”说完愉快地笑了笑,四仰八叉躺下了。
第43章
释心大师当然不能答应,他正襟危坐着,简直不明白这件种事为什么会发生。
“施主,你怎么能够……贫僧是出家人!”
公主听了,支起脑袋无辜道:“我也没怎么呀,环境艰苦,大师就不能克服一下吗?你看这车厢还算宽绰,躺下我们两个没问题。来嘛,别不好意思,又不是第一次,犯得上这样扭捏作态吗!”
她是天底下最不拘小节的姑娘,是看准了目标就一条道走到黑的公主。释心本来以为她如此好心,愿意让出马车供他过夜,其实是高估她了。她步步为营,请君入瓮,到最后还给你扣一顶矫情的大帽子——男人家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洒脱。
她的身子扭出了一弯妖娆的曲线,眼神飘忽妩媚,一手搭在自己的臀上,眨着眼睛说:“大师,我可是香香的,对你们镬人有助眠的功效,你不想试试自己耐力的极限吗?”说着缠绵地招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反正以后都要同床共枕的嘛,来躺下,早点适应心不慌。你看本公主都舍命陪君子了,你还纠结什么?”
释心真是个执拗的和尚,他也不多言,挪动身子试图下车去,结果公主绷直脚尖,挑住了车门上的拉环。
他气恼地回头看她,公主咧嘴笑了笑,“和尚不能生气,你一生气就犯嗔戒,再加上前面的妄语和杀戒……我看你还是自愿还俗吧,自愿的比较有面子。”
被她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确实坏了好几项清规戒律,每一项都是不小的罪过。
菩提子在手里攥得发烫,他转过头,不再去看她,隔了很久才道:“施主,萧放的出现,总能让你明白上京的意思了,你还打算留在天岁吗?有没有考虑过回膳善去?”
公主挑起一绺头发,在指尖慢慢摇摆着,仔细思忖了他的问题,有些无奈地说:“从被他们挑中那刻起,本公主就没有退路了,像我们这种小国,区区的公主牺牲就牺牲了,没有人会在意的。你们兄弟间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就得陪练一天,我说句大实话啊,除非你还朝,权大势大,到时候做主放我回家。或者你被他们害死……你死了我好像也活不成,唉,所以释心大师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你活着我才能活着……原来你我的命运早就捆绑在一起了,你说巧不巧?”
释心无言以对,她似乎很善于苦中作乐,不断被镬人算计也好,顶着满脸油彩在食堂打饭也好,人生忽然变得如此跌宕,她也不埋怨。恪尽职守地引诱他,孜孜不倦地攻略他,这是她的目标。等到发现上国目的不纯,利用她试探他的佛心,最后也不会给她好下场时,她立刻审时度势决定紧紧依附他,因为这上邦大国人心险恶,她能相信的,只有眼前这个和尚了。
释心垂首道:“贫僧还是下车吧,以防敌人偷袭。”
公主推开了小窗,“从这里看也一样。再说你打架那么狠,他们应该不敢再来招惹了。”打了个哈欠,她终于崴倒下来,抬手盖住了眼睛说,“荒山野岭,蛇虫又多,喂蚊子就算了,要是被蛇咬一口……大师,你能抵御蛇毒吗?”
好像不能,毕竟不是谁都有中和剧毒的能力。她执意不放他下车,他如今身负重伤,也无可奈何,犹豫了再三,谨慎地占据了小小的一角,谨慎地开始打坐,这种方式已经是他最后的坚持了。
公主从眼缝里瞥见他,丝毫不给面子地嗤了一声,“负伤打坐,真以为自己是罗汉金身?”话音才落,粗鲁地拽了他一把。
受了伤的释心大师极易推倒,公主惊讶地发现,他的腰该硬的时候是真硬,该软的时候软得当仁不让。
他还是为难地躺了下来,得避开了背后的伤,因此不能仰卧,只能侧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