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了夫人又折兵,一重又一重的打击,让公主感受了世道的艰难。
“布置好了驿站你不进来,偏要引我追到这里。黑灯瞎火,蚊子又多,那草还割肉……”公主气咻咻提起了裙子,“你看看我的腿,全是血印子,你坑死人了,知道么!”越说越难过,公主仰脖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等屈辱!不就因为我是飧人吗,飧人活该被你们镬人当猴耍?再说你一个食肉的,当什么和尚,知不知道自己很多事,很矫情!”
释心莫名被这天降神兵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向佛日久,并不气恼,只是看她大泪滂沱,不免有些同情她,站起身合什道:“这件事确实因我而起,我自会上书陛下,表明我的决心。施主回膳善去吧,天岁绝不会兴兵进犯膳善,贫僧可以向施主担保。”
公主吸了吸鼻子,“担保?你要是在朝,我相信你的保证,可你如今下野了,凭什么担保?”
这就陷入了僵局,公主根本信不过他。彼此苦熬不是办法,释心好言道:“施主还是回去吧,荒野杂草丛生,施主不宜在此久留。”
公主郁塞道:“我久留也是因为你,我被草划伤也是因为你。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这红尘中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呢,想想锦衣玉食,想想高床软枕,还有……”边说边抛了个媚眼,“我。”
释心已经忍不住想扶额了。
他向佛,倒也一帆风顺,顺利地参透了,顺利有了慧根,如果不出意外,日后参禅打坐,静水无波,大彻大悟后跳出五行之外,一辈子转瞬就过去了。现在来了位膳善公主,这公主胡搅蛮缠的本事天下第一,短时间内恐怕还打发不掉。住持曾说过,修行之路磨难重重,大概这就是磨难的开始吧!
第9章
好在只是磨难,纵然坎坷些,也算不上劫数。
释心觉得有必要和这位公主开诚布公谈一谈,便道:“施主来上国,应当听说过贫僧的过往,贫僧昔日杀业太重,如今放下屠刀,天岁少了一位战将,十二国便多了许多太平,这是我唯一能为天下苍生做的。贫僧一心向佛,且心如磐石绝无更改的可能,施主就不要苦苦相逼了。”
“那我的处境应当怎么化解呢?”公主歪着脑袋说,“我只有一条路能走,大师拯救天下苍生,唯独不拯救我,太说不过去了吧!我告诉你,你爱天爱地,那都是空泛的小爱,爱我这种给你带来麻烦的,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大爱,只要说服了自己,你的修行就炉火纯青了。心中有佛也不一定要出家,在府里辟个地方,造一尊佛像,天天对着他念经,不也一样嘛。”
和一个身在俗世的人讨论佛性,完全就是无用功。公主看见他遗憾地抬起眼,那双眼睛不像浸泡过战争的凶险,眼眸纯净,甚至带着点无辜的味道。说不定大师心里在思量,这位公主长得还不错,脑子却不大好。
公主再接再厉地忽悠,“舍弃小爱,成就大爱,听我的,准没错。”
她一通胡说八道,顺利让释心哑口无言。他的视线移下来,从她的脸上落到她身上,若有所思问:“虫袤鼠蚁算小爱还是大爱,该不该度化它?”
公主能感受到他视线的转移,每移动一分,她心里的激动就高涨三寸。
终于啊,终于他开始关注她的身材了。公主不自觉挺了挺胸,只觉得浑身发烫,心头跳得砰砰作响。这是一种很恐怖,也很刺激的体验,他似乎真的被她说动了,开始认真考虑她口中的大爱小爱了。
公主掖了掖鬓角,将腰拉伸出一个撩人的弧度,扭扭捏捏说:“蛇虫鼠蚁当然算小爱,怎么能和本公主相提并论。”
释心没有再说话,向她行了个标准的佛礼。
公主纳罕,恍惚觉得里头暗含了某种隐喻。他刚才看了她的留仙裙一眼,难道她的裙子有什么不妥吗?她迟疑地低下头,小心翼翼朝下半截看去,边上篝火哔剥,火光映照她的舞裙,有一瞬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裙裥间似乎蛰伏着一个黑色的阴影。
公主一慌,定睛细看,终于看清一只天牛爬上了她的裙角。那天牛黑底白花,猖狂地竖着两根竹节一样的触须,块头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公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起来:“有鱼,护护护……护驾!”
暗中观察的有鱼旋风一样卷到公主面前,见公主口齿不清地叫跳,闹了半天才弄明白其中缘故。
膳善和天岁不一样,天岁多雨水,草木茂盛,也滋养万物。膳善气候更炎热干燥些,沙地里的蝎子随处可见,但这种长着可怕花纹的昆虫,实在是难得一见。
模样嚣张也就算了,关键是咬人,据说被天牛咬一口,能疼上三五天。
有鱼果断脱下鞋子,抬手就是一鞋底子,顺利把天牛打了下来。公主已然不敢再在野外呆着了,有鱼扛起她就跑。只是公主不服气,努力昂起脑袋叫嚣:“萧随,你给我等着!”
狠话是最后挽救尊严的手段,至少让自己落荒而逃起来不那么难看。
可是败了就是败了,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所有计划全部泡汤,公主觉得自己太不幸了,那个人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她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坐在驿站里嚎啕大哭,“我要回膳善,哪怕杀我的头,我也要回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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