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发起脾气来一向很认真,膳善再小,终归是个国,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不顺心起来连国主都照揍不误,当真在上国混不下去了,国主也不会怪她。
有鱼向来对公主唯命是从,蹦起来说:“那我们收拾收拾,连夜出发。从这里往西五百里是马岭,过了马岭再行一千里就是萧关。萧关之外的胡狐国没有镬人,只要到了那里,咱们就安全了。”
可是这一千五百里,没有扈从护送,怎么走得出去?
公主起先吵闹着要回去,但冷静下来,也知道只是自己一时的气话。如果真的能回去,早就接受萧随的提议了,回膳善并不难,但擅自回去会带来怎样的恶果,实在不敢想象。
原本这雀蛋般的小国就依附天岁而生,只要天岁皇帝愿意,随时可以把膳善变成天岁的都护府。到时候尉氏怎么办?这个羸弱但存续了几百年的古老皇族,不能毁在她手里,所以她只有咬紧牙关继续和萧随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有鱼问走不走,只等公主一声令下。
公主看着她,一口气泄到了脚后跟,“走什么走,睡觉。”
公主是带着情绪入睡的,这一夜零碎的梦不断,一会儿梦见被一人多高的天牛追杀,一会儿梦见萧随在她走后熄灭了篝火,从她站过的地方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鼻下贪婪地深嗅……
这世上还有镬人不痴迷飧人,真是出妖怪了!镬人追寻飧人是天性,萧氏王朝的建立严格控制了这类人,要是往前倒推五十年,镬人比狼群可怕百倍,他们用不着训练,天生就是杀人机器。因此公主就算在梦里,也不会相信萧随对她毫无兴趣,说到底还是她逼得不够狠,办事不够绝。
有一个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公主经过一夜的脑内跌宕,天亮的时候生出一计,捶着床板召唤她的幕僚们,“我想明白了,既然要拿自己做饵,就要豁得出去。”
绰绰呆呆问:“殿下有什么好主意?”
绰绰简单的思维里,已经很难想象出比同床共枕更极致的办法了。连这招都不好使,还有什么能够让楚王动容?
有鱼则比绰绰聪明一点点,她长长哦了声,“我知道!解决问题要从根源上出发,从楚王是镬人这点上出发。殿下,难道您打算割下自己一块肉,想办法夹到楚王的馒头里吗?”
公主嫌弃地瞥了瞥她,“那得多大一块肉,又不是要做肉夹馍!”
有鱼和绰绰交换了下眼色,“那殿下说,打算怎么办?”
公主把手探下去,慢慢抚了抚自己的小腿。
“出家人普度众生,总不会见死不救吧!前几次都是小打小闹,楚王拒绝欣赏,本公主的满身才艺没机会施展。我仔细想了想,其实可以用最土的土办法,达到最佳的效果。”
两位幕僚对这个所谓的土办法充满好奇,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色诱更土的了。
绰绰道:“殿下请讲,我们给殿下完善完善。”
公主虚张声势地咳嗽了一声,“给本公主找条毒蛇来,越毒越好。本公主中了蛇毒,到时候释心大师就得替我吸毒疗伤,如此一来顺理成章尝到了本公主的甜美,镬人的本性也就被调动起来了。只要他懂得了不出家的好,决意还俗,然后和本公主夜夜笙歌,那么本公主就能顺利当上楚王妃了,哈哈哈哈……”
公主的得意,从那一连串的笑声中倾泻而出,绰绰有鱼听了半天,纷纷拍手,“一环套一环,果然精妙!精妙!”
理想很丰满,没有什么比让镬人尝到飧人血肉更直接的了,但是公主的牺牲未免大了点,让毒蛇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鱼抱着胸嘀咕,“不过我觉得,楚王好像并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比如那只天牛都爬到您裙子上了,他还冷眼旁观。”
公主有些难堪,“人家问我该不该度化虫蚁,我当时没领会他的意思。如果我说应该,他大概就把那只天牛捉下来放生了。”
话虽如此,绰绰免不得忧心忡忡,“您是公主,身娇体贵,万一被蛇咬出个好歹来,或是楚王施救不及时……咱们将来回膳善,怎么向国主交代啊?”
这个问题很严重,决定了幸存者能不能心安理得归故里。
有鱼见公主不说话,立刻道:“殿下先别急,等我去物色一条合适的蛇,毒性得适中,必须留下足够的时间让楚王救您。”
然而蛇若是不够毒,显不出效果,不弄出个伤口发黑半身麻痹来,释心大师能搭理你吗?
公主陷入两难,一方面觉得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必定奏效,一方面也忧心自己的小命,毕竟萧随是她见过最不解风情的镬人,在他眼里也许连男女之分都没有,会动会喘气的,统称为“苍生”。
最多情也最凉薄,这种人实在难以拿捏。这回要是再不成功,公主已经想好了,把绰绰和有鱼全遣回京城去,她就赖上他了,跟着他一起当行脚僧。他坐她也坐,他卧她也卧,等到了达摩寺,她要上老和尚面前告状,诬陷他始乱终弃。反正她的霉运因他而起,那大家鱼死网破好了。
这么一想,立刻又充满了战斗的激情。公主打发有鱼,“快带人出去找蛇,我要活的。”
有鱼道是,出门招呼奚官派来的人,在驿丞的带领下往驿站后面的荒地里去了。
绰绰给公主换了身衣裳,唏嘘着:“还是在膳善的时候好,国主对殿下放任不管,殿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呢,跑到天岁受这等苦,昨晚喂了蚊子,今天还要挨蛇咬……”
谁能不怀念当初混吃等死的日子,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等废柴,还有重任在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