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俩一道下棋去。
皇叔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在他纵火烧毁的那片山林废墟里建了一个小木亭子,腐木上爬满碧绿的苔藓,在盛春此时,冒出一茬茬新芽。
萧叡也不主动提怀袖的事,反而让顺王心痒起来,主动说:“她没给我写信。”
萧叡拈棋子的手指停了停,方才落子,他心底空落落,正如这片孤寂毁灭的山林,轻轻应了一声。
顺王说完,便不再说话,这些热闹事,非要送上门,他就看一眼,是很有趣,但他也不会主动去探究。
他一个清修的出家人,管这些儿女情长。
两人下了两盘棋。
到第三局,棋至中盘,萧叡落字,玉石棋子轻磕木制棋盘,发出一声清脆之响,顺王忽地笑了一声,自然而然地说道:“怀袖也使过这一招。”
萧叡也跟着笑了一下,竟有几分欣喜,道:“她下棋就是我教的。”
像是打开了话引子,萧叡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们八岁就认识了,她那时就是坤宁宫里最可爱的小宫女。”
“她进宫时大字不认一个,还是我教她读书识字,却叫她学会了想离开我。”
“其实我知道她不想留在我身边。”
萧叡想到五年前。
一切尘埃落定,他的登基大典将要举行,宫库已没多少余钱,怀袖殚精竭虑,与礼部那边一道统筹,亲力亲为,忙得脚不沾地。
登基的前一日,他正式当上皇帝的前一日,一夜睡不着,踌躇满志,去找怀袖,她也没睡。
她已连着几日没睡,面容有几分憔悴。
萧叡虽心疼她,却被权欲被压倒了其余所有心思,雀跃地拉着她的手说:“怀袖,我终于要当上皇帝了。”
“以后便不说‘我’了,得自称‘朕’。”
“你的仇报了,我的仇也报了,从此没人能再欺辱你我!”
“我能登王位,你居功至伟,你想要什么?”
他以为怀袖会讨一个名分。他以为女人嘛,无非要一个如意郎君和一份宠爱依靠,还能要什么?
怀袖对他柔柔一笑:“那便请陛下赐我一个功成身退。”
他当时就笑不出来了。
萧叡平静地对顺王说:“能给她的,朕都给了。她想要的,朕给不了,便一直装成不知道。”
“也不怪她不信我。我前些日子想,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信我的?我们之间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是我反悔不放她出宫时?还是是我给她第一碗避子汤时?亦或是我广纳嫔妃时?”
“我想,应该是自我当上皇帝那一刻起,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称朕时。”
看着倒是个痴情种子,也只是看上去。顺王心想,不接茬,不搭话,但听他继续说。
“您说过我做什么都要权衡利弊,可我与您不同,您生下来就是皇后嫡子,出身尊贵,有父有母有兄长,而我是宫婢之子,为了活命,我只能往上爬。”
“我知道我还贪得无厌,得陇望蜀,以前没有权力,我就想要权力,如今我有了,我还想拥有她的真心。”
“旁人的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要她的。”
萧叡说着说着,理清了自己的心绪,仿佛渐渐豁然开朗。
亭子外不知何时起,落起一场沙沙小雨。
顺王道:“你又输了,你下棋不专心,没意思。”